想起从前那些旧事,张翼面色一凛,见君侯面色铁青,俨然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他不敢细问,又深愧于自己粗心大意,中了别人的奸计,才会给贼人可乘之机,掳走女君。
他连忙应是,大步去到僻静地方,准备燃放烟炮,召集卫兵。
被萧持握在手里的那两个花环被男人逐渐收紧的力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可怜声响,等到他回过神来时,那两个丰彩漂亮的花环已经被碾得不成样子,看起来惨兮兮的。
绿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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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绿萼醒来时,身下不断地传来颠簸的震感,她捂着尚未清明,还有些混沌的头,慢慢坐了起来。
车厢里只有她一人。
不知是轻视她一小女子,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她的手脚都没被绑起来,只是头昏昏沉沉,马车颠簸下,她更有些想吐。
“醒了?”
翁绿萼应声望去,看见一张陌生,却又能看出几分熟悉的脸。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闷青色帘布被掀开, 正在驭马的男人侧过头来,露出半边侧脸。
从翁绿萼的角度望去,背着光, 让他的轮廓线条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但仅是一个侧脸, 却让她感觉一阵古怪的熟悉之感。
翁绿萼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哪怕她心里清楚,她现在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只有任人宰割的命。
“倘若你能即刻放我下去, 我承诺, 不会让我夫君继续追究下去。”
时至今日, 问他是谁,又或者问他为何要掳走自己这些问题, 对于翁绿萼眼下的困境来说都无甚助益, 她只能寄希望于萧持在外的凶名,能够稍稍让他犹豫一瞬。
听了她的话,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里边带着的冷意没来由地让翁绿萼感到浑身僵冷。
“不让他追究?”萧珏低低重复了一遍,转过头去, 目视前方, 只留给她一句极其冷漠的话, “我与他之间早已不死不休。你不必白费功夫,顾好自己吧。”
说完,他高高扬鞭, 马车猛地加速, 闷青色的帘布也随之落下,翁绿萼勉强稳住身形, 四肢发软,头脑昏沉,但她不敢再昏睡过去,只死死抠着掌心,凭借着那阵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马车一路飞驰,从颠簸程度来看,翁绿萼猜测,是进了山路。
又过了不知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翁绿萼捂住心口,压了压腹中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欲吐之感,面前忽地一亮,有人掀开了那道帘布。
“这么出众的美人儿,跟了萧持,真是可惜了。”
翁绿萼抬头,见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多的男人站在马车前,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让他看起来十分可怖,望向她的眼神里只有明晃晃的杀意和厌恶。
见翁绿萼平静地望着他,并没有被他的满脸疤痕吓得露出寻常女子那样的瑟缩与嫌恶之色,萧程冷笑一声,就要伸手过去抓她出来。
翁绿萼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二弟。”
萧珏皱着眉走过来,又对着屋里喊了声:“蕙姐儿,来。”
翁绿萼全身绷紧,看着将她抓回来的那个男人皱着眉,拉着另一个疤脸男人去了离马车远一些的地方,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那疤脸男人满脸的戾气稍稍收敛了一些。
很快,屋子里走出一个年轻女子,她听了萧珏的吩咐,有些迟疑地朝马车走来。
看到翁绿萼时,她眼中闪过几分惊艳之色,接着又磕磕巴巴地表示,这几天,会由她来照顾她。
照顾?
翁绿萼不知道自己掉进了哪家贼窝,但面前的女子很明显比刚刚的疤脸汉子要和善得多,她也没有蠢笨到要对一个更好对付的女子发怒泄气的地步,只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
萧蕙把翁绿萼扶下了马车,她体内残存的迷药仍在发挥着作用,翁绿萼不愿在那些男人面前露出弱态,努力挺直腰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处小院。
周遭山影巍峨,这处小院黄泥做墙,几间低垂的茅屋彼此紧挨着,看起来只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小院。
萧程阴冷的目光落在那道窈窕身影上,直到她被萧蕙扶进了屋子里,才冷冷收回目光:“大哥,这个女人……”
萧珏打断了他的话:“我自有主张。二弟,不要自乱阵脚,她的用处,不是给你发泄戾气。”
长兄如父,从前阿耶领兵作战,少有着家,萧程本就是在长兄萧珏的照拂下长大的。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也是萧珏费尽心思,保全他们一家,让他这个废物还能有在天光下苟延残喘的机会。
萧程低下头:“是,我知道了。”
萧珏没再说话,拍了拍他的肩:“一切有我。”
萧程勉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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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绿萼被萧蕙扶进屋子,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一簇新鲜水灵的野花插在陶瓶里,摆在窗前,让整间小而简陋的屋子都多出几分明媚。
萧蕙把她扶到床上,又去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一旁的桌上之后,就匆匆地退了出去,一句话都没有和翁绿萼多说,从外边儿把门给闩上了。
农家小院用来糊窗的纸并不通透,随着门一关上,屋子里陡然暗了下来,翁绿萼紧绷的身子慢慢软了下去,这样强撑着精神随时警惕的姿势很累人,她低垂下眼睫,有些烦恼地叹了口气。
在寂寥与些微的惶恐中,翁绿萼想起萧持,失了往日嫣红色泽的唇抿得紧紧的。理智来讲,她知道事发突然,萧持定也不想她落入险境。
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不知道是哪儿的鬼地方,再温柔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情绪阴郁。
要不是萧持和那李三娘非得独处一室密谈,她哪儿会那么倒霉!
翁绿萼不是一个喜欢迁怒的人,此时,她却生起萧持的气来,还气得不轻。
她负气地抹去落在腮边的泪痕,恨恨地想,她是绝不会轻易原谅那只轻浮霸道又臭脾气的野蜂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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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城忽然开始全城戒严,训练有素的黑脸卫兵们将几个城门守得严严实实,没有君侯的吩咐,他们连一只母蚊子都不会放出去。
东莱郡守还在替萧持看马,想着送一匹神骏不输挟翼的好马给君侯,今后他的仕途不也就像神骏踏出的路一样,一路平步青云?
冷不丁得到全城戒严的消息,东莱郡守愣了愣,这是为何啊?
等他赶到时,萧持却已不在东莱城里了。
“张羽林,劳你和我说句实在话。君侯这……大费周
章的,是在找什么呢?”
找什么?找老婆呗!
张翼深恨自己一时疏忽之下让女君陷入险境,更没想到,看起来一片平和的东莱城竟然是个筛子,竟然容萧珏那伙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城,掳走女君!
张翼先前犹豫,要不要将女君被掳走一事如实告诉东莱郡守他们,毕竟发生这样的事,对于高门宅院的妇人来说,会有碍名节。
萧持听了他的话,怒斥道:“我娶的是人,不是贞节牌坊!倘若因为这点儿虚无缥缈的介怀而耽误了救回绿萼的时机,你当如何?!”
张翼回想起君侯盛怒之下的神情,仍有些不寒而栗,面对东莱郡守充满探寻的一双绿豆小眼睛,他低声将白日里发生的事儿告与他知。
东莱郡守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捂心口,还是捂自己头上那顶乌纱帽。
哪个杀千刀的贼人在他辖地内劫走了女君!这不是要害他仕途吗?!
东莱郡守心里叫苦连天,立即骂骂咧咧地转身调度人手去了。
东莱城内一片风声鹤唳,李瑶光站在窗户边,看着街道上只余铁蹄踏过的寂寥景象,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连上天都在帮她。
怎么就那样刚好,曾被萧持立誓杀尽的萧家长房,就出现在了东莱城,还劫走了萧持的妻。
李瑶光回想起往事,萧持与萧家长房之间的仇恨不死不灭,作为萧持之妻的翁氏女,落到他们手上,焉能善终?
“夫人,浴汤已备好了。”
女使在后柔声提醒,李瑶光嗯了一声,走进浴房,任由女使替她卸下衣衫,她觑了一眼那些素净到极致的衣衫,美眸中闪过几分厌烦。
新寡之人,自是不能穿得过于娇艳。
但萧持对翁氏女格外优容,不就是看在她那张美人皮的份上么?
好在老天也觉得,翁氏女承担不起平州女君这一身份加持的福气,派了人来了结了她。
想到这里,李瑶光心气顺了一些,她看着水面上倒映出的那张芙蓉面,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沐浴完毕,对着菱花镜仔仔细细地装扮了一番,见镜中人意态若幽花未艳,自有一股少妇的轻盈妩媚,她满意地颔首,身后的女使连忙让开。
李瑶光想要出门去,却被门口的两个卫兵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是何意?”
两个卫兵面无表情:“君侯有令,全城戒严,外来人者,更不得擅自出入。”
李瑶光沐浴过后带着红晕的面颊微微发白。
萧持是什么意思?软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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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瑶光那里得知了曾有人在东莱城附近的深山里看见过萧珏、萧程两兄弟的消息,萧持的心情就变得不大好。
且就是那么凑巧,就是在他听李瑶光告知这则密讯的同时,翁绿萼被人掳走。
焉知不是他们与萧珏兄弟俩里应外合,故意设下圈套掠走他妻,借此来威胁他的局?
萧持冷笑一声。
敢算计到他头上,萧珏兄弟乃至李瑶光与陈绪老儿,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身下的骏马似乎感知到了主人身上源源不断溢出的杀气,马臀一紧,在坎坷难行的山路上跑得更加卖力。
带了些凉意的山风吹拂过萧持面颊,他冷峻轮廓在逐渐晦暗的夜色中显得愈发犀利。
阴暗见不得光的老鼠,自然会卯着劲儿地往山里钻。
萧珏与他一同长大,他了解萧珏,萧珏同样也了解他。
张翼他们大张旗鼓地在东莱城里搜寻证据,只能在短时间内迷惑住萧珏他们,让他们暂时以为处于安全境地,不会轻易带着绿萼再度转移阵地。
绿萼……绿萼……
狂风擦过耳畔,萧持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间逐渐被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占据。
因他之过,让她遭受这次无妄之灾。
她现在一定很害怕,在等着他去救她。
萧持握着缰绳的手紧绷到手背发白,一人一马配合默契,挟翼默默提速,暮色山林之中只剩落在地上的枯枝落叶被碾轧过的嘎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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