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天好日子没过就死了,芳阶不可能不恨。
崔妩浑然不知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只当芳阶过分冷淡的态度是和他主子同仇敌忾。
她没有求饶。
以崔妩对赵琰的了解,他此刻一定对自己爱恨交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
“告诉官家,我只求一件事,此案交由大理寺卿谢宥查明,还我清白。”
“公主,等着吧。”
芳阶回去之后,消息很快就有了,赵琰准了误杀安琉公主之事立案,让谢宥查清此案。
可也没有要见她的意思。
人之常情,崔妩半点也不伤心,收拾起心情,先给自己寻一条活路要紧。
—
因为赵琰的旨意,谢宥得以出现在沼狱里。
在狱卒开锁时,两人隔着门对视,崔妩见到他如丧考妣的脸,还有心情笑。
但一想到那晚谢宥举刀相逼,要跟她断个干净的决绝态度,崔妩笑意又收了回去。
二人再一次来到了刑房。
崔妩扫了扫椅子上的灰尘,“我开口要你来查这个案子,你会不会觉得是个大麻烦?”
“为什么是我?”
崔妩走近他,好好端详了那张神情过分紧绷的脸,说道:“我不是欠你一条命吗?现在命交到你手里,你尽拿去吧。”
谢宥的手握成了拳头,压抑着怒气,“谁稀罕你这一条命!”
“你爱要不要,反正给你了。”崔妩掰出他的手指,戳戳自己的心口,“杀人偿命,现在看来,大卿很快就能报仇雪恨了。”
谢宥挥开手:“这时候能不能把斗气放一边去!”
“好话也有,那就是我相信只有你查到真相,我也相信,你绝不会是害我的人。”
即使此刻真相显得没那么重要,她该解决的是赵琰。
“这是真心话?”
“无半分虚假。”
“好,”谢宥斩钉截铁,“既然事情交给了我,我会追查到底。”
崔妩莞尔,她就知道,拉谢宥下泥潭很难,但只要有机会,他会尽力把她扯出泥潭。
她就是相信他。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是有线索?”
“我当然急,可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要痛哭流涕,求爷爷告奶奶不成,再说了,外头有人盯着,我要是哭给你看,人家要以为你徇私枉法呢,大卿问这个,难道是想给我擦眼泪?”
说完暗暗拍自己的嘴巴子,她怎么说着说着就调起情来,真是碰上狐狸精了。
这时候还没个正形,谢宥将她按坐在椅子上,问道:“今日之前,你可认识安琉公主?”
崔妩摇头:“不认识,安琉公主如今什么情况?”
“死了,死因正是那支箭,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伤痕。”他面色更加不好。
谁都知道这案子没什么好查的。
卫阳公主的箭筒满满十支箭,众目睽睽之下射出去一支,射中了安琉公主,就算是无意杀人,她一个私生女将先帝亲生的公主杀了,罪过不可能小,不惩治她,堵不住悠悠众口。
崔妩自己也知道。
她提起一件事:“在我误杀安琉公主之后,荣太后和我爹私会,此事被官家撞见,我爹劫持太后逃走,二人掉落山崖,生死不知,这件事还未传开。”
谢宥瞳孔骤然发紧,怎么能现在发生这样的事!
这简直是判了她……
她还有心情笑:“谢宥,我好像死定了。”
这笑颜在谢宥看来分外刺目,他笃定:“是有人要置你于死地。”
他不会让此事发生。
“看起来真像一个巧合。”
“现在我只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杀她?”
崔妩早就无数次回溯过事发时的情景。
她箭术极好,对箭矢能去多远都有估量,但树林遮目,安琉公主当时站的远近她也不知道,而且这种意外谁敢笃定,凡事都有个万一。
她遗憾道:“关于此事的真相,我也不知道,只能等你来揭晓了。”
靠问她得不到真相,谢宥凝眉肃目,思考着眼下该如何破局。
这是他碰到最难有破绽,偏偏也是绝不能出错的案子。
瞧他眉头都拧成“川”字了,崔妩还蛮轻松:“别心急,查不出来也没关系。”
反正事情不可能更糟了。
“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万一真是误杀呢?”
他毫不迟疑:“没有万一。”
“查不明白也没事,大卿不用太过伤神,谁说我交到你手上是为了找回清白呢?这样死,才不会让你落个杀害皇室的罪名,我是不是很贴心……”
还说这话就被谢宥无情捂住了嘴。
他太用力,崔妩下巴在痛,那双眼睛眨巴着,好像能看到他额角的青筋。
“你要在这个时候还跟我说这种话?”
我看你对旧事耿耿于怀,给你解开心结的机会嘛。
可惜崔妩不能说话,不然无辜地睁着眼睛。
“……”他无奈道,“我们先别管那些恩怨了行不行?”
留着命,以后再折腾吧。
手顺势松开。
“好啊,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提了。”
谢宥后仰,那眼神好像谁要夺他清白似的。
“来,别害羞,我挡住外面人,谁都看不见。”崔妩一边哄他,一边恨自己的堕落。
完蛋,谢宥的威胁好像对她没起什么作用!
她有一种明知道自己被在乎的有恃无恐。
第120章 兵分
“你是不是被吓傻了?”谢宥很真心地问道。
“大概是, 大卿,你看我的脸——”
崔妩把脸凑给他看。
烛火下,崔妩莹白的脸确实隐隐横
着泛红的指痕, 是刚刚谢宥太用力留下的。
一见之下,谢宥暗悔自己的不是,正想同她赔礼,崔妩的脸猛地在眼前放大,谢宥避之不及, 双唇堵在了一起。
防止他逃了,崔妩双手扣在他耳后, 五指没入墨发之中。
“嗯——”崔妩以谢宥的唇为支点, 脑袋像歪转了一圈,“嘛——!”
一点也不缱绻的吻,只是格外响亮,响亮到刑房外没看见的也听见了。
这厮、这厮——无耻之尤!
谢宥摸了摸被强亲的地方,生气又无奈,“你是生怕别人不参掉我主审的资格是吧?”
“谁不知道咱们关系不清白, 我亲不亲这一下你都得被参,早日习惯风浪啊谢相公。”
他压下眉梢:“闹够了没有?”
她点点头:“够了。”
“那说说安琉公主的事。”
谢宥敲敲桌子,将气氛拉回严肃:“安琉公主未在随驾名单之中,她偷偷出宫, 又躲在林中不露面, 很可能本意就是冲着你来的。”
“她一定是冲着我来的,安琉中箭之后, 出来第一眼就盯住了我, 知道那支箭是我射的,说明此人在林中窥视已久, 那她就分明可以躲开,却中箭身亡,而且她似乎格外恨我……”
那种恨意太明显,崔妩想察觉不到都难。
恨……
“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迎上去的?”
“不然她不可能知道射箭的人是我。”
谢宥沉吟了一会儿,突然提起:“你可还记得大理寺与情杀那桩案子吗?”
安琉的恨意,让他想起那位同样可能被恨意杀掉的浣衣娘子。
“记得,与徐度香有关,是查出来结果了吗?”
谢宥摇头,“只查到了一点眉头,劫囚是临时起意,尾巴没有收拾干净,肃云顺藤摸瓜,查出一个可能和崔珌有关的人,而且事发排查之后,仵作房少了一个人。”
“仵作房……我想起来,仵作身后跟着的一个蒙脸的女子,是她吗?”
现在想来,那道让她不舒服的视线会不会就是那女子看来的?
“不错,那女子蒙住布巾,并不起眼,我刚到大理寺,以为那是仵作的学徒,蒙着布巾是为了挡尸臭,并未在意,结果事发之时,她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