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白便快马南下。
如今,替代之物终于找到,崔妩再不耽搁,麻利吩咐宫人把皇帝捆了。
瞥见桌上展开的纸包,里头是研磨成粉的飞仙散,还有一桌器皿,崔妩已能想象赵琰趴在这儿癫狂的样子。
她一脚踹翻了桌案,所有东西翻倒在地。
看着自己的宝贝全毁了,赵琰发狂:“姐姐,你要干什么?”
崔妩根本不理会他,下命令道:“让展洪把贩这药的人抓了,以后皇宫内外,靖朝国土之内,不准出现此物。”
“神医,这阵子辛苦你了。”
“草民尽力而为。”
“来人!把她拖出去斩了!”
赵琰还记得自己的皇帝,却忘了发过的誓,此刻他只想把这个夺走他命根子的人杀了。
“琰哥儿,你喊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砍我的头。”
崔妩忍了他很久,看着他即将“大祸临头”,嘴角的笑也压不住。
“姐姐是为你好,将来你一定会感激我的。”
“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你不该恨我,若没有我,你的丑态早就被外头瞧见,大权旁落在权臣手中,自己不知成个什么样的傀儡,或是被你那些兄弟们推翻,人头落地了,
只有姐姐用尽全力护着你,找人给你治病……”
可惜疯狂的人什么都听不进去,赵琰没了飞仙散,只一个劲儿地让她去死。
崔妩也不在意,她吩咐道:“给他换神医带回来的药。”
“等我好起来,我一定杀了你!”
“那也得好了再说。”
大殿门一关,将所有的叫嚣都挡在身后,崔妩哼着小调离开。
在朝中公主党和谢党争斗最是水深火热的时候,北戎来朝,求娶公主以缔结两国邦交。
谢宥不知用了什么计谋,进了庆寿殿,向赵琰进言,使卫阳公主出嫁外邦和亲。
被崔妩逼到崩溃的赵琰想都没想就答应此事,只为将她赶到越远的地方越好。
他甚至在谢宥的搀扶下,挣扎着踏出了庆寿殿,走过刺眼的阳光,在朝堂之上将旨意传了下去。
久不露面的皇帝面颊凹陷,要扶着人才可以走路,瘦弱的手搭在谢宥手上,几乎轻易就可以折断。
曾经丰神俊朗的少年皇帝竟变成了这样?
这样的皇帝,还怎么治理一个国家?
百官藏住心中讶异,垂首听宣。
在宣旨将卫阳公主嫁往北戎那一刻,赵琰不敢看姐姐的眼睛。
百官众目睽睽之下,崔妩无法抵抗旨意,只能领命,一时之间谢党迅速占据了上风,甚至有风声,赵琰命不久矣,该请宗子入宫,立为褚君。
卫阳公主出嫁那日,宗子也被选入宫中,谢宥为使者送公主出嫁。
赵琰在宫中终于得了自由,大喊大叫着要找飞仙散。
第二日,赵琰的另一个兄长,五大王赵瑞得废太子和王靖北旧部拥护,里应外合杀进了宫门。
庆寿殿紧闭的大门被砸破,赵琰被赵瑞揪着衣领拖了出来,鼻下是一团白灰,涕泗横流。
赵瑞哈哈大笑:“外人都说皇帝成了一个痨鬼,果不其然!赵琰,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飞仙散!给我飞仙散!”赵琰揪着他的衣角。
“好啊,你把退位诏书写了,我就给你飞仙散。”
赵琰颤抖着手,在诏书上要写名字。
赵瑞得偿所愿,举起了刀:“好弟弟,哥哥这就送你一程!”
赵琰危在旦夕之时,一枚箭矢贯穿了赵瑞的脖子,而另一枚,则带着火油,将诏书贯穿,烧毁。
原来是出嫁北戎的崔妩跑了回来,她未着嫁衣,仍旧是公主服制,身边跟着谢宥,同样在挽弓。
于崔妩来说,这点刻意招来的叛军根本不算什么,很快被镇压了下去,叛军尸体被清理干净。
“琰哥儿,姐姐来救你了。”
她立在那儿,光芒万丈。
“姐姐,”赵琰流下两行泪水,“我好像一
个鬼,我为什么还活着……”
他也恶心这样的自己,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咱们先回去吧。”崔妩牵起他的手。
庆寿殿重新恢复了安静。
崔妩蹲在赵琰面前,柔声问道:“琰哥儿,你想干干净净,健健康康见到阿娘吗?”
“阿娘?她在哪里?”赵琰很激动。
“只是有她的消息罢了。”
“我——”他欲言又止。
听到阿娘还活着,赵琰不可能不高兴,可自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怎么有脸见她。
崔妩早看穿了他的心思,抱着他哄道:“所以,你要听话,我们把身体养好,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好,姐姐,我答应你。”
此刻,只有崔妩是他安稳的港湾。
“姐姐说永远保护你,当然会永远保护你,就像你曾经保护我那样,只不过,姐姐需要名正言顺地帮你……”
最终,赵琰在禅位诏书上写了名字。
大朝会开在了中午,百官汇聚在明堂之上,由危转安的皇帝宣布了退位的消息,将皇位传给了卫阳公主。
消息宣布的那一刻,有震惊不解的、愤怒的、高兴的、不出所料地,还有一脸平静的……
半数的人偷偷看向谢宥,盼着这位公主最大的对手此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在百官或期盼或担忧的目光之中,谢宥将官袍衣袂一甩,成了第一个向新帝下跪的人。
“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崔妩永远记得这一日,她继承帝位,谢宥是第一个朝她跪下称臣的。
他跪下之后,谢党的人还有什么理由站着,况且他早将派内顽固的官吏能劝则劝,能降则降,留下的,除了寥寥几人,都以谢宥马首是瞻,尽跪了下来,只怕还有些人想着,来日还有机会。
而公主一系的人更不会耽搁,剩下的人也没有站出来反对的本事,于是齐齐跟着下跪,山呼万岁,万众归心。
愿望达成这一刻,崔妩并无太过澎湃的心情。
她掌权已经很久,改朝换代不是难事,如今只是让自己更加名正言顺罢了。
崔妩走下御阶,率先将谢宥牵起,两个人对视着,会心一笑。
他们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让全天下知道,他们情深不渝,从未有过真正的决裂。
崔妩开口:“朕与谢氏三郎、中书令谢宥,旧有婚约,无奈离散,然情不渝,志不改,今日再缔鸳盟,与君双栖,此生只许一人,永以为好。”
新帝所颁的第一道圣旨,是和谢宥恢复了夫妻关系。
—
称帝以后,崔妩恢复了本名,方定妩。
不过这个名字也少人用了。
阿宥唤她阿妩,亲近的人喊“定姐儿”“娘子”,满朝喊的都是“陛下”。
只有一个人叫她“方定妩”。
在暮春之时,方定妩才得到了方镇山的消息。
赵琰为帝时,方镇山深知自己再出现会连累女儿,于是避居在深山之中打猎,但一直与晋丑暗中联络,得知方定妩登基的消息才立刻回京。
随着方镇山回来的自然还有荣太后。
见到儿子如今模样,荣太后悲不自抑,撕扯着方镇山的衣裳要跟他同归于尽。
“你们父女都算计我!”
“害我儿子,窃取皇位,我要跟你们拼了!”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荣太后一时无法冷静,方定妩也不指望她相信自己,只不再见她。
方定妩并未让荣太后留在宫中,而是将她和赵琰还有浮白送去了避暑行宫,派了重兵看守,待赵琰稍好些,一年里只许探望两次。
正巧,谢溥也到了京城。
谢宥去迎接时,还朝父亲身后看了一眼。
谢溥说道:“你娘在徐州,我没让她来。”
他也深知,以云氏的性子,若是来了京城,让她在皇帝面前口出狂言,摆出婆婆的样子实在难以收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们一辈子不相见。
谢宥拱手:“多谢父亲体恤。”
谢溥来京,是为了了解京中如今局势,顺道问清儿子的用意,担心他被情爱蒙蔽。
了解之下,儿子确实被情爱蒙蔽,但比起原来的皇帝,如今皇位上坐着竟很靠谱,就是这身份不够名正言顺。
不过自儿子谢宏出事,他什么想得开,天下不出乱子就行。
谢宥还向谢溥请罪:“父亲,儿子辜负了您的期望。”
谢宥未拥立正统,而是拥护了一位公主,他的娘子为帝,他自知在谢溥眼里,自己怕是个
谢溥叹了口气:“你们铁了心在一块,我还能再反对些什么,给皇帝添堵不成?可是三郎,你要切记,莫忘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