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回去坐着。
丫鬟把托盘端到崔雁面前,她刚一碰到碗壁,面色就变了,猛地看向崔妩。
怎么会这么烫!
云氏问:“怎么了?”
“没事……”
崔妩能端起来,崔雁哪里肯推脱,咬牙端起药碗。
五指连心,她死死扣住碗底,不敢将药打翻了,将勺子里的药吹凉,喂到云氏口中。
好不容易喂完了药,温度不再滚烫,她也已经麻木了。
崔雁把碗放下,将手藏回袖中,五指疼得扭曲成了鸡爪,回去肯定要起水泡了……
这个崔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真是又蠢又坏!
她喂药的工夫,刘选起身要走,崔妩将他送出庵门。
回来的时候,看向崔雁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外间的小丫鬟进来,禀道:“崔家二郎君游历至翠萍山,途经水月庵,遣人问候大夫人。”
“二哥也来了!”崔雁纳罕。
崔珌的状元之名格外得云氏看重,她点头道:“崔二郎有心了,今天还真是热闹,只可惜我身子不好,喝过药很快就困了,你们小辈自说话去吧。”
几人这才告退。
崔雁在崔妩身后说道:“为了戏弄我先自找苦吃,崔妩,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崔妩讶异:“很烫吗?我竟不觉得,姐姐为何不把碗放下,强撑什么呢。”
崔雁气得快步往前走。
妙青真是不明白:“大夫人为什么这么看得起大娘子呢?”
崔妩道:“远香近臭,今天若崔雁做了她息妇,她同样看不顺眼,除了公主郡主,谁嫁进来,她都觉得会怠慢了她儿子。”
廊庑尽头是一片葱茏绿荫,历经风雨的青石阶下,崔雁正和来到水月庵的崔珌说话。
他们寒暄了几句,崔雁还要收拾屋子,就先走了。
“妹妹,真巧。”崔珌看到了廊中的崔妩,笑得比花魁还招摇。
他还坐在轮椅上,徐度香就站在他身边。
崔妩看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既不惊讶,也不像认识。
她在石阶上站定,婆娑树影落在脸上,如同过分清透的池水。
徐度香见到崔妩,眼睛先是一亮,见她不理自己,继而泛红。
第024章 安抚
徐度香自小双亲不在, 是由叔叔养大的。
可他到底不是亲生的孩子,在叔叔家中总觉得自己是外人,便一直喜欢往外跑。
遇见崔妩以后, 两人情投意合,他是将崔妩视为未来娘子,企盼着能重新有一个家的,谁料命运弄人的,两人竟一别多年。
韶华易逝,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求娶,妩儿就已经嫁了人。
往后天地茫茫, 所遇尽是陌路之人, 连她都已不再爱自己,徐度香想到此节,不免苦涩怅惘,红了双眼。
崔妩假装没看见他:“阿兄怎么会在此处?”
“我和徐贤弟在季梁码头巧遇,谁能想到,一别几载, 大家又在这水月庵团聚了,真像回到了江南的时候。”崔珌话中满是怀念。
崔妩怀疑徐度香把一切都告诉了崔珌,不然他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是吗,那倒是巧, 阿兄继续玩吧, 我先忙去了。”
“妹妹怎么也不问问我的病情?我住在崇德寺中养病,可是听说你和雁儿在这儿, 特意过来探望。”
“官人已经同我说了, 今日又看阿兄面色红润,我已不必再问。”
她提起谢宥, 阶下两个男人俱是一僵。
崔珌回转过来,道:“就算不问问我,怎么也不问候一下徐贤弟,你不记得了?从前你们很是要好。”
崔妩这才看向徐度香,行了一礼:“我记性不佳,不记得跟谁要好,徐官人见谅。”
“没、没事。”徐度香摆摆手。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裙裾在背后飞扬,她走得一点也不留恋。
崔珌见徐度香失魂落魄,有心给他机会:“我想去看看这庵中的墨玉池,贤弟,少陪了。”
崔珌一走,徐度香步随心动,立刻朝崔妩离开的地方追去。
“妩儿。”
远远看到她的背影,他唤了一声。
崔妩早知道要与徐度香有一番对峙,是以跟着的人都到各处守着了。
她回过身,神情依旧冰冷,“你喊我什么?”
“崔……二娘子。”
她大步走了上来,迅速地靠近,惊得徐度香后退几步,结果衣襟被她揪住。
“我说了绝不能再跟你有牵连,你还三番五次出现,这是巧合吗?”崔妩语气咄咄逼人。
徐度香摇头:“不是巧合,但也是……妩、二娘子,我并非刻意来见你的……”
他长得本就好看,这惊惶红眼的样子,轻易就能让女人心软。
可崔妩没有丝毫动容:“那就消失,从我眼前,从我认识的所有人面前,彻底消失!”
徐度香听得酸楚,眼眶更红,弱声说道:“可我想留在季梁城……我想……”
崔妩不想听,松开了手:“不若我去投井,遂了你心意。”
“不要,妩儿,你莫寻死,我走,我马上就下山!你别想不开。”徐度香怕她真去寻死,赶紧拉住她的手。
但贪婪作祟,他把人拉得撞在了自己的怀里,双臂锁住了她,埋首就能嗅到清淡的薄荷香。
“妩儿,我会走的,我真的会走……”
可他一点也舍不得走,只盼这一刻能一直延续下去。
为什么妩儿这么凶他,难道她的心已经彻底属于谢宥了吗?
想到那个在季梁府衙门口见到的,白马绒座上的少年公卿,嫉妒又成倍漫了上来。
他不甘
心,真的不甘心。
软弱的骨架压着他的胸膛,徐度香的脸压在她颈窝里,他们从未如此亲近过,情最浓时,也只是牵过她的手。
可妩儿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娘子,和他连单独待在一起都已经不合规矩。
谢宥一定在新婚夜占有了她,这一年来,他们同房过,妩儿对自己的夫君定然不会小气,任他予取予求……
脑中浮现她和别的男人的绮丽画面,徐度香气息不稳,更控制不住自己,扣在她腰侧的手往上摸去。
崔妩只觉得毛骨悚然,手握成拳,正待打这登徒子一拳。
“听着喊打喊杀,过来一看竟抱在了一起,这是怎么了?”
一句问话,冻住了两个人。
见崔珌来了,徐度香赶紧松手,崔妩却不意外。
这不就是他想看到的吗?
徐度香慌忙分辨:“我只是,只是和崔二娘子……偶然碰到。”
崔珌眼神像一条冰凉的毒蛇:“我听到了,你喊她妩儿。”
“我……崔兄,对不住,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徐度香结结巴巴地解释。
“还请你先走吧,我同我妹妹有话要说。”
崔妩不语,徐度香在二人之间看了一眼,谁都不打算再说话,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会儿我说的话会不好听,我们要站在这儿,等下一个人来吗?”
崔妩抬步往前走,进的是一间空屋子,轮椅自背后传来滚动时的吱吱细响。
门在背后关上,隔绝了稀薄的阳光。
崔妩拿帕子轻扫灰尘,在椅子上坐下:“阿兄今遭是什么意思?”
崔珌问:“你同谢宥说过自己的旧事吗?”
“没有,你知道的,我嫁进谢家已经花费了不小的力气,怎么还会和他说起那些旧事。”
“哥哥,阿妩曾经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幸好得哥哥可怜我,才有了片瓦遮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有一切都是哥哥给的,你只要动一动嘴,妹妹在谢家就再无立锥之地了。”
崔妩说得坦诚又可怜,一如当年扯着他的衣袖喊他“哥哥”,问能不能带她回家。
当年他家中刚夭折了一个妹妹,崔父崔母一直不能释怀,后来崔珌牵着一个衣衫破烂、唯唯诺诺的孩子回来,说要她当自己的妹妹。
二老是难得的善心人,给她取名“崔妩”,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养,这件事就是连大房都不知道。
“往后你就叫崔妩,是我的妹妹。”
一直唯唯诺诺的小娘子听到这句,高兴得扑过来抱住少年的脖子,那一刻,崔珌是真心要护她余生的。
这些年,他们兄妹二人从江南到季梁,再去各处游历,亲密无间,他和崔妩曾经是最亲近的兄妹。
不知何时起,说要她当妹妹的崔珌,早已忘了初心。
在谢宥上门提亲的时候,金榜题名的喜悦被冲淡个干净,崔珌在她屋外徘徊了一夜,到底是将她送上了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