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宁扶着门框,眼中的泪水再度委屈地涌了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谢瞻,他不爱她了么……
因为她说了几句重话,因为她突然的情绪失态。她怎么会说出那些话来,她怎么刚刚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明明,明明也是很想念他的……
锦书上前来扶住了她,将她扶进了屋里。
“姑娘,军情紧急,世子也是无奈之举,你不知道,他这几日都不在府里,收到信说您今日能到,他昨夜半夜从宫中回来,半宿没有睡,忙着让人收拾两个院子,就为了迎你回来,一大早又出门去城门外等您了……”
沈棠宁心中更加难过了。
难过归难过,她刚回到家中,一切的事情都需要重新熟悉。
锦书和韶音告诉她,她们一行是由七郎谢睿护送着回的京都,但因为春汛,沈棠宁在永平府耽搁了半月。
故而虽然镇江路远,他们一行却比沈棠宁更早到达京都,不过也只是提前了三日而已。
在她回途的半路上,隆德帝便清醒了过来,下召治了黄皓及梁王等人谋反之罪,黄皓在菜市口斩首示众,黄家夷三族。
梁王废去藩王之衔,囚禁于西宫到死,其余参与谋反案的人员则通通按照律法治罪。
册立豫王为太子,并命太子彻查废太子谋反一案。
至于谢瞻贻误军机一案,由西契的枢密院副使执失伯都带着默答汗与察兰汗妃的书信亲自陈情,证实了当夜的西契士兵反水乃是西契的丞相土勒一手策划,与谢瞻无关,命谢瞻官复原职。
另将先前污蔑谢瞻通敌叛国的御史赵川及黄皓同党等人一一下狱,
一天前太子接到线报延啜果真按捺不住,趁着大周朝政不稳领兵侵扰我辽东边境。
太子看到线报后勃然大怒,本要亲征辽东,后被众人劝阻下来,令谢瞻为主将,郭尚为副帅,率十万大军北征东契。
谢瞻是主将,亦是先锋,因此他早早便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同为副帅的伯都来看望沈棠宁,兄妹二人一道领着圆姐儿一起回了牛角胡同看望温氏。
伯都说出自己幼年之事,都能与温氏记忆中一一对上,待伯都吹响那首沈弘彰教给他的熟悉的牧马曲时,温氏终于认出了儿子。
伯都跪在地上,给温氏磕了三个头。
一家三口相认,除了伯都尚且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沈棠宁和温氏都哭成了泪人。
温氏问伯都的打算,伯都说他准备这次攻打延啜完毕便回一趟东契,辞去枢密院副使一职。
从今往后,他要在京都城好好地守着温氏,奉养温氏的余生。
温氏算算长子的年纪,至今已经二十有八,急忙问他可有婚娶子嗣。
伯都闻言脸上可疑地闪过一丝窘迫尴尬,继而愧疚低头。
二十岁那年他由察兰汗妃做主娶了汗妃族中的一名贵女纪氏为妻,夫妻倒也恩爱,未有子嗣,可惜婚后不到两年妻子便患病去了。
温氏大为心疼,沈棠宁脑中却不由闪过了在宁远时乌伦珠公主与哥哥之间亲昵的姿态,根本不像是兄妹之间正常的亲近。
只是这位乌伦珠公主,年纪好似小哥哥许多,且还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果然,下一句伯都便说道:“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您说,因那时婚事还没有定下来,但在儿回家之前,汗妃便为儿定下了一门亲事。”
“是谁?”
温氏闻言顿时又惊又喜,“既然是汗妃娘娘定下的亲事,那女孩儿定然差不到哪里去!”
伯都说道:“她便是汗妃的小女儿,西契王庭的乌伦珠公主。”
……
伯都婚事谈罢,因他急着翌日离开,一家人便只叫上温济淮一家吃了个阖家团圆饭,当日伯都便离开了去了他眼下下榻的驿馆。
谢瞻和伯都这一走,便从初夏过了整整一季。
转眼过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谢瞻却依旧没有要回来的迹象,每月只从前线给沈棠宁捎送一份家信。
虽然他离开那日两人大吵了一架,但是在信上字里行间,谢瞻颇有做低伏小的求和之意。
延啜继位之初,野心勃勃,并非无能之人。
所幸战况进展大部分是有利于我朝,这三个月里,女儿跟她逐渐亲近起来,沈棠宁心情愉悦上许多,一面等着谢瞻,一面接了府内的中馈之权,跟着王氏打理府中事务,忙得也是团团转。
九月里的一个艳阳天,这日是重阳节,她陪着王氏去普济寺中为谢瞻祈福。
祈福完毕,王氏疲倦,便在净室中暂歇,沈棠宁不知为何却不累,便只携了锦书去了普济寺的后院,命锦书等在院门处,她则去了后院她常坐的露台之上。
露台颇高,坐于露台之上,可以眺到整个寺院后山的山林美景。
沈棠宁出神发了会儿呆,渐渐觉得有几分冷意,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起身打道回府。
正懒懒地坐着不想起,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隐约夹杂着锦书和一个男人低低的对话声。
沈棠宁的心,登时如小鹿一般急速跳动了起来。
算算日子,谢瞻的确在这两天回来了。
她从台上爬起来,提着裙子跑上去数十层的台矶,踉跄一下,又站稳了向着门口跑去。
跑了几步,却被定住一般停了下来,怔怔看着门口那屹立的高大的男人身影。
一阵微风袭来,轻轻拂于她的面上。
头顶上的金桂花一粒粒掉落在脚底的小径上。
在柔和的秋风之中,男人踩着一径的树影和金桂花瓣,快步来到了沈棠宁的面前,深深凝视着她。
“宁宁,我回来了。”
他呲牙一笑,露出满口森森白牙,忽张开双臂,将无声落泪的她紧紧拥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