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着回来同你讲,连水都没有喝上半口。”
他想透了,一味的在沈明珠面前展示自己的无所不能,只会叫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关心,倒不如开始示弱。
这么近距离的被对方温柔的披上斗篷,沈明珠先是一惊,刚想拒绝就有听到了对方的诉苦,不由得心头一软。
“快,先进屋去,我去给你弄些热汤面。”
第31章
若说是谢清霖真的饿了,倒也没觉得,但真的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端上桌的时候,碗里氤氲升起的热气,隔着一张桌子看见了沈明珠眉宇之间的温柔关切。
谢清霖突然觉得,也许他只是累了。
一路奔劳抑或是同那些江南的官员们打交道,劳累的只是他的身体,但沈明珠一再拒绝的姿态,却叫他格外的心累。
“快尝尝,兴许不算好吃,但这里没什么可做的,委屈兄长了。”
见他没有动筷子,沈明珠有点尴尬,向来对方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自己却端出一碗这样简陋的面来,生怕对方难以下咽。
阳春面算不得什么精细食物,一捧细面,一碗热汤上点缀了些葱花,只是在这样的冷天里,清浅的香气弥漫在鼻尖上,叫谢清霖只觉得胃口大开。
他没有再客气,动了筷子,即使这样简陋的吃食,在谢清霖斯文的吃相下,竟也有了几分盛宴的味道。
这件屋子算不得很大,也只是点了一盏摇曳的油灯,但这人坐在自己对面,和自己一同吃着饭菜的景象,却叫沈明珠呆愣住了。
她以前曾这样想过,两人如果真的能够成婚,静静对坐,或是研读诗词,抑或是就像现在这般,一起同吃一顿饭。
这样的念想被沈明珠自己打破了,她无奈的笑了一下,同样执起筷子吃了起来。兴许是这些日子,谢清霖对自己的关照,又让她恍惚以为回到了过去罢了。
过去就是过去了,沈明珠暗了暗神色,等这人离开江南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念想浮现了。
谢清霖吃的快些,他取了手帕轻轻擦拭嘴角,默默看着还在吃面的沈明珠,神色安然又带了一丝甜蜜。
自己这碗阳春面是少些的,不多时沈明珠也吃完了,她正打算去收拾碗筷,眼前坐着的谢清霖却比她手脚更快些。先是递了一方帕子过去,又利落的收拾好了朝着后面的厨房走去。
“你坐着,水冷,我去洗。”
沈明珠有些不明所以,只得坐在那里老老实实的,却又忍不住看了眼走向后厨的谢清霖,一种不真实感将她震惊到了。
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君子远庖厨,她绝对不会想到眼前正在洗碗的人是京城里头人人交口称赞的状元郎。
究竟发生什么了?
心里头胡思乱想着,沈明珠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那桌子上的帕子,指尖却觉察到了不对劲,她感觉上头绣了两个字。
沈明珠悄悄拿起这帕子,对着灯下左右看了几眼,却被惊到当场。
这手帕明明是以前她做过的旧帕子,这兰花是她亲手绣的,这谢字也是她亲手绣上的——但旁边那个沈字却像是初学者拙劣的绣作,歪歪扭扭,却仍能够看出写这个字的人书法造诣极高。
而这字体还有用笔习惯,沈明珠也是熟悉的可怕。
这分明就是谢清霖的字迹。
她震惊在那里,自然没有觉察到身后已经洗好碗筷的谢清霖,缓步走了过来,站在了她的身后。
见着沈明珠震惊的看着手中的丝帕,谢清霖轻咳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刺绣确实有些难了点,但能够将心爱之人的姓氏一针一线绣在上面,仿佛又能离得那人近了些。”
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但沈明珠却静静的背对着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开口。
其实她自己也有觉察,明明是清冷出尘的人,来到自己身边之后所做之事皆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听到此时这人的话,沈明珠在问自己,欢喜吗,一点也不。
这种时候听谢清霖说出的话,只叫她格外失望。
她还是没有说话,身后的谢清霖有些慌了,他攥紧了自己的掌心,再度出声说道:“我心悦你,明珠。”
低低地笑声从沈明珠的口中传来,她气极反笑,从前她趋之若鹜想要追求的人,就站在咫尺的距离,诉说着她梦寐以求的爱意,她却没有半点欢喜。
甚至,她这一刻心中只觉得格外无奈。
本来安静的出奇的沉默被笑声打断,谢清霖心中一阵惊慌,他重新坐回对面,一双眸子盯着沈明珠的脸,不敢眨一下。
屋子里头是有些晦暗的,但那盏灯依旧能够照清楚沈明珠的脸。
明明还是和以前别无二致的五官,以及莹白的肤色,却被她神色中的无奈击破了,谢清霖似乎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陌生的沈明珠。
许是又被接下来的沉默击碎了谢清霖的期待,他只觉得一阵呼吸困难,努力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明珠,等我替你退了婚,你同我回京城去,你我成婚,然后······”
似乎是想到了在一起后的生活,谢清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他都没有料想到的祈求,还有他浓浓的期待。
还没等他说完,沈明珠闭上了双眼,再睁开之后就是不耐的神色,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打断了对方的构想:“兄长,我只当你是兄长。”
“至于旁的,绝无可能。”
说出来的时候,沈明珠以为自己会很愤怒,但出奇的,她语气只是平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所谓的事。
谢清霖一贯的冷静在这瞬间被击碎,他的脸色难看的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却努力维持着表象,继续说道:“明珠,我知道以前是我做得不对,但你相信我,跟我一起回去,你想开铺子,京城里头什么地方都可以······”
他努力想要找出自己可以拿出来的证据,来告诉沈明珠,跟自己回去,嫁给自己,会是对她最好的结果。
但他看到对面的人眸子里显露的,并不是以前看他的喜欢抑或是娇嗔,而是无奈还有嘲讽。
见他在自说自话,沈明珠又加了一句:“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京城不适合我,也不是我的归宿。”
她语气没有波澜,根本不是争论,只是平静的诉说一个事实。
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谢清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从怀中拿出一盒子,取出了一只用金丝镶嵌好修复的镯子。
这物沈明珠格外熟悉,毕竟是她珍惜了五年的镯子。
只是她离开谢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连这取不下来的镯子,也狠了心,敲碎了留在了那里。
她曾经将这镯子当成眼前这人偏爱自己证据,几乎以为只要日日带着,对方总有一日能够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见沈明珠神色微微动容,谢清霖心中和缓了许多,他小心递过去轻轻说道:“想来是你不小心打碎的,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师父,用金线修复的尽善尽美,你看,现在是不是比以前还要好看。”
确实,本来稍显沉闷的碧色,在金线缠绕的纹路衬托下增添了一分富丽堂皇的贵气,反而成了点睛之笔。
见沈明珠伸手拿了过去,谢清霖不由心生欢喜,只是下一刻,就见到眼前的姑娘毫不迟疑,朝着地上掷了下去。
玉镯再度碎裂的声音叫谢清霖脸上的笑意停顿在那里,他一直以为沈明珠是个乖巧懂事的姑娘,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回头,对方一直就站在那里,端着他喜欢的东西,朝着他笑。
就算和他闹得再不愉快,只要他愿意去哄一哄,沈明珠仍旧会出现在他身侧,气呼呼娇嗔他一两句,又跟在了他身后面。
所以谢清霖理所当然的以为,只要他愿意回头,一切都是来得及的。
只是这再度碎裂的镯子,逼得谢清霖眼眶瞬间红了,他死死盯着地上的碎片,努力叫自己不要哽咽。
“不,不喜欢的话,我回去再给你买新的。也是,确实是旧了······”
沈明珠没有接话,她漆黑的眸子透过昏暗的灯火直直看向这位她曾经喜欢的人。
“不是不小心打碎的,是摘不下来,只能敲碎了。”
“本就不是给我的东西,我也不会再喜欢。”
谢清霖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不想要了,无论是这个镯子,还是自己,她都不要了。
长久的沉默,桌子上的灯芯都有些燃尽了,火光摇曳的叫人心烦。
看对面的人没有说话,窗外夜色也渐渐重了,沈明珠轻声开口:“兄长,夜深了。”
夜深了,该离开了。
红着眼眶,谢清霖看着对面沈明珠那张娴静却又冰冷的脸,从失神中恍然醒了过来。他以前一直都以为,自己讨厌沈明珠老跟在自己身后喊那一声表兄,足够叫他烦了。
只是这一声兄长,却直恨得他胸闷又无半分法子。
以前他送给沈明珠的东西,对面视若珍宝,每日都带着。后来那碎了的镯子在桌上,他寻了半个京城,才找到能够修复的工匠,耗时半载才修好。
现在地上被沈明珠亲手掷下的玉镯,碎片东零西落,像极了他从前不曾珍惜的真心。
偏偏他自己是罪魁祸首。
是他自己亲口拒婚的。
“好,你且坐着,我这就走。”
谢清霖想要伸手去拿一杯桌子上的茶,想要掩饰一下此刻的心境,却不料端起来,杯子里头是空的。
沈明珠有些尴尬,她回来的匆忙,自然是没有时间泡茶。
她想伸手去接过杯子,倒上茶水——毕竟是自己的兄长,总不能叫他一杯茶都吃不上。
只是一伸手却同对方碰了个正着,那冰冷的触感叫沈明珠缩了下手。
谢清霖没有急着起身,被这温热的触碰惊到了一般,浑身僵硬的坐在那里,他紧紧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细微的打颤声叫他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他将刚刚的盒子搁在掌心,多年来养成的淡然和修养,终归叫他没有失态,只是那深邃的眸子里已是赤红一片。几乎是祈求一般的语气,谢清霖最后说道。
“别叫碎片割了你的手。”
他得亲自把这些碎片再捡回去,就算是她不要了。
第32章 (加更)
这几日沈明珠忙着张罗店铺的事情,一个铺面能够卖出去的衣裳实在是有限的,只能够叫周围的主顾来采买。
但要是想将衣裳铺子多开一些地方,却又成本实在太高。她一面思量着这些事,一面琢磨着快年节了,不若弄些新奇好看的首饰之类的,放到衣裳铺子里头。
毕竟还是年轻女郎采买衣裳的多些,到时候也能顺带着看看这些首饰。
但梅娘不这么觉得,她同沈明珠在一起这半年的时间里,打理铺面也只学了个皮毛,但沈姑娘开心与否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自从那位京城来的谢公子到过铺子一次之后,几乎是每日都来坐坐。
倒是也奇怪,每次那谢公子来了,沈姑娘也不去理会,只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那位谢公子则是像个望妻石一样,就坐着不远不近的地方,或是处理着手里头的东西,或是带了一册书,就在那里坐着,也不去打扰沈姑娘。
一来二去的,梅娘也明白,这些年轻男女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她能插嘴的,但眼见着这位谢公子一表人才,又听外头传闻是当朝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以后回京可是一等一的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