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撞门声不小,她吓得脸都白了,外头撞一下,她就忍不住要抖一下。
过了会儿,外头好像突然静了下来,有尖锐的声音说要给人治罪,也有人哭天喊地的开始求饶。
不多时,便有人到门上敲了敲,“阮阮,我来接你了,把门打开。”
阮阮起先隔着房门柜门没听清,霍修在外头还以为她又晕过去了,等不住了抬起一脚踹在门上。
结果哐当一声,直把柜门处刚探出半个身子的阮阮吓了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抬眼一瞧他,顿时枯着脸哼出好长一声“夫君……”
她从地上站起来,忙朝他扑过去,受了委屈就要诉苦,“你怎么才来呀,我差点儿又要见不着你了!”
霍修低头瞧了瞧她的样子,只能无奈摇头轻笑。
那发髻乱了,挽肩没了,连眉心的花钿都在争执中缺了一块……
他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手掌在阮阮背上拍了拍,霍修轻叹了一口气,“好了,现在没事了,别怕。”
低声哄了会儿,他才又牵起阮阮的手,说:“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回家?”
阮阮心底里有些不太愿意就这么灰溜溜地走,脚下并不挪步,微蹙着眉细声问:“怎么不参加宫宴了,不是说还要见王上的吗?”
她一心牵挂着要陪他一起出席,挂念着要和他一起拜见王上呢。
但霍修看了看她吓得泛白的脸,抬手将她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勾到耳后,温声劝了句,“往后机会还多,不急在这一时,你今儿也吓着了,先回家休息吧。”
算是一句很平常的话,但阮阮听着,也不知怎的,心里一股铺天盖地的酸楚陡然冲上了头顶。
先头丰和殿那么多冷嘲热讽都没能在她心里起半点波澜,这会子就因为他一句话,阮阮一霎红了眼眶。
“原来你心里和她们都是一样想的!”
发髻乱了,阮阮自己知道,但兰心是可以重新梳的,挽肩没了,她也觉得又不是衣裳破了,无伤大雅,还有眉心的花钿,大不了就不贴了嘛。
可他因此就要她回去,那说到底和那些女人一样,觉得她上不了台面,难登大雅之堂。
霍修片刻间都没有听清她说得什么,只瞧着她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胡乱抹了把眼泪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
他瞧着阮阮任性妄为的背影,眉间也蹙起来,忧心她吓着才教回去,结果她倒好,脾气说来就来!
这次没立刻追上去,先派了两个宫女跟着,回头又召来兰心细问方才的来龙去脉。
兰心一直在门外候着,想不通二人怎么前一刻还蜜里调油,下一刻就不欢而散了?
她进了屋里据实回禀,话越说,才见相爷脸上,越听面色越沉。
一应都听完,霍修眉间皱起深深的折痕,撩了袍子踏出门,大步便寻着阮阮跑走的方向追去过去了。
谁料在花园假山石道上,遇见了那两个负责照看阮阮的宫女。
两人起先站在原地互相指责,一见着他,忙诚惶诚恐地跪倒在地上请罪。
她们把阮阮跟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修:送媳妇儿去幼儿园第一天,她和其他找死的熊孩子打起来了,哎,心累……
第五十四章
相府霍夫人在宫中走丢了。
事儿是越闹越大,赵全奉命去了一趟丰和殿,隆安太后那边不出所料地嗤之以鼻。
“霍夫人当众顶撞哀家,哀家也只不过教她去思过,在座诸位可都看得清清楚楚,人走出丰和殿时是好好儿的,现在人没了你却来问哀家?”
隆安太后说着冷哼了声,“赵全,你好大的胆子!”
赵全忙说不敢,“娘娘误会了,霍夫人走丢,相爷着急王上也跟着忧心,遂命奴才前来知会娘娘一声,今儿的宫宴推迟些,请娘娘领着诸位夫人在此静候,切莫再四处走动了。”
话带到了,赵全并不多留,走时又令禁卫封了丰和殿,名为看护,实则暂时软禁。
果然这厢人前脚出门,后头令仪瞧着门口的禁卫眉头紧皱。
沉吟片刻,凑近到隆安太后耳边道:“母后,那女人如今不知所踪,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咱们只要先找到她……”
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她,总归人是自己跑丢的。
但话没说完,隆安太后抬眸斜睨了她一眼,自己不打算出这个头,拿手中团扇遥遥指了指门口的禁卫们。
“你以为王上派他们来做什么的?人家提防着咱们呢,你现在动手,不是明摆着引火烧身?”
令仪这会儿就能瞧出来她不是真心替恒昌报仇的了,垂眸片刻,冷冷勾了勾唇。
“母后放心,您只管万事不知即可,儿臣自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
她都在宫里当了二十几年的公主了,比王上在这儿的时间还长,这点儿人脉还没有吗?
***
傍晚酉时三刻,日头开始西落,昏黄的光线沉沉压在宫殿屋脊上。
阮阮在偌大的宫廷中跑迷了路,还有点儿累着了,顶着满脑门儿的热汗,就近找了块儿假山石的阴凉处蜷着身子半蹲着歇气。
抬头看一看天边烧红的晚霞,这会子宫宴也快开场了吧,霍修在做什么?
她这会儿一想起他就忍不住抹眼泪。
那坏男人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可一旦她失了仪态乱了妆容,他连见人都不肯带她见了,既然那么想藏着她怕丢脸,还不如当初就别娶她!
阮阮执起袖子擦擦脸,名贵的脂粉混着眼泪蹭在衣袖上,其实也和普通的那些没什么两样。
两三下不耐烦了,她索性将脸上的妆容全都抹掉,头上的珠翠也尽都摘下来,拿出块儿手帕包好。
这些都是霍修的,回头一并还给他,两不相欠。
阮阮在假山石下装珠翠时,恍然好像听见外头有一拨人的脚步声过来了,仔细听了下,是来寻她的。
她不是很想见霍修,但总不能藏在宫里不回府,现在天也快黑了。
外头那队人四散开来分头搜寻这片假山林,阮阮脑海中的天人交战也偃旗息鼓。
她将一包珠翠抱在怀里,躬起身子正准备自己出去,才迈出去一步,假山石洞口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那侍卫模样的男人探身在洞口,同她四目相对片刻,眸光闪烁了下,却朝她伸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宫里有人想要对你不利,别乱跑,我稍后回来带你去找相爷。”
随即起身若无其事地冲身后跟过来的人说:“这儿没有,咱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身后那人听着含糊埋怨一声,“相爷这小夫人也忒能折腾了,在宫里瞎跑什么?老子今儿本来早该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嗐!”
后头的话隔得太远,阮阮没能听清,但先头那人说宫里有人要害她,她听得清楚极了。
怎么好,现在是等还是跑?
不多时,那边儿行道上有人去而复返的脚步声,正是方才那侍卫,匆匆直奔石洞而去,但这回却见石洞中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支掉落的金钗。
人跑了。
那侍卫抬脚将金钗踩进了泥土里,气怒之下低声骂了句“不识好歹的贱货”!
阮阮这会子其实就在远处花丛中藏着,听着那话脊背一阵森寒,忙用手捂住了嘴,以免发出声音。
她惜命,方才一听有人要害她,顿时谁都信不过了,遂留了个心眼儿,换了藏身处静观其变,想着若那侍卫是好人,自会拿着金钗去领霍修前来。
但结果……
那侍卫心有不甘,又躬身在附近几处石洞中反复找了一遍,没发现阮阮,这才提步离去了。
阮阮直等到他都走好一会儿了,这才试探着从花丛中露出眼睛,四下张望了许久,确定安全才敢出来。
这下怎么办,宫里的路她不认识,也不知道究竟谁是好人谁是恶人……
左右为难,阮阮望着头顶愈发暗沉下来的天空,急得躲在树后面压着声儿哭了一场。
哭完了还是要振作,她现在别的办法没有,只能竭尽全力去人多的地方,越多越好。
现下宫宴,人最多的只能是举行大宴的惠昌殿,但惠昌殿在哪呢?
阮阮竭力在脑海中搜索,之前霍修闲暇时同她说过王宫的地形,惠昌殿……惠昌殿……
对了,在兴庆宫以南第三座宫殿,整个宫殿形制为独特的圆形,屋顶设拱形穹顶,头部琉璃球中放置了数颗夜明珠,夜晚光华璀璨,亮若明月。
她扬起头,试图在目光所及的地方找那颗琉璃球,但可惜个子太娇小,视线全被周遭树木宫墙遮得严严实实。
阮阮侧脸望一眼身旁的大树,一狠心一咬牙,爬上去看看吧!
人到了绝境,当真会被逼出无限的勇气与力量,娇滴滴的姑娘爬起树来竟也能像只猴儿似得。
等到了树枝间,站得高望得远,果然瞧见了远处东南方向,惠昌殿顶部的琉璃球像轮明月似得闪耀在暗沉的夜空中。
阮阮记了下大致方向,从树上下来径直朝惠昌殿去了,却不防怀里的珠翠又散落了几支在地上。
她走后约莫一炷香时间,那离开的侍卫似乎脑筋儿转过了弯儿,马不停蹄又二次折了回来,这次搜索之下,发现颇多。
被攀爬过的树,掉落的珠翠不多,但朝向的,正是惠昌殿的位置。
侍卫狞笑了声,“小贱人,敢耍我,等抓到了人老子非得生生干/死你不可!”
***
夜幕四合,宫里各处都开始挂上了灯笼。
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几乎要将半个宫城都翻遍了,阮阮依然了无音讯。
霍修也在提着灯笼一寸寸地寻人,心底已经无数次的在后悔,不该带她来,不该没有及时追上去。
夜色越深,他心里的阴影就越重,一团焦灼的火,几乎要把整个胸腔都点燃了。
其他四处都找不到,霍修没法死心,只能又沿着当初阮阮从启贤宫跑出去的方向,重新走一遍。
她不认识路,分不太清东南西北,这里最容易迷路的地方大概就是那片假山石林了。
这地方其实已经派人搜过两遍了,但都没有发现,可霍修现在能怎么办?
他提了灯笼进去,躬着腰一个石洞一个石洞地找,终于在一个石洞口,发现了半块儿陷进泥土里的金钗。
那金钗上的脚印明显是个男人的,重重地一脚,仿佛在泄愤。
霍修心里猛地沉了沉,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定了定神俯身凑近些,才发现洞口四周没有挣扎拖拽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