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秦王反应过来,他便已打横抱起怀中少女,走到屋内捻灭了炉内袅袅的线香,回头意味深长看了秦王一眼,“那臣便多谢殿下了。”
他眸光清冷如霜雪。
秦王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品出他话里的意思,笑意便有些讪讪。
这房间摆明了不对,可经不住齐郁查。
“那本王便不打扰齐大人了,总归,本王不过是路过。”
齐郁目送着秦王走远,才转身迅速朝着西侧走去,将谢胧带入一间新的房间,枕书横刀守在外头。关上房门,齐郁才抬手掀开披风,原本冷淡的眉眼变得阴沉压抑。
“谢十一。”齐郁低声。
谢胧紧蹙着细细的眉,轻哼一声。
看着人事不省的少女,齐郁将她放在榻上,起身去取是湿帕子来。然而才一起身,他便觉得袖子沉甸甸的,回头见谢胧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她绯红的唇瓣微微张合,仿佛在喃喃着什么。
“怎么了”齐郁的语调轻了一些,然而谢胧的声音太小,他不得不微微倾身凑近了些,“你哪里不舒服,与我说。”
衣袖被猛地一拽,齐郁原本便凑得近的身体下意识前倾。少女滚烫的呼吸吹拂而过,令他浓长的眼睫微颤,好半天都没有别的动作。
她轻声哽咽道:“师兄……”
齐郁的手抬起,捂住她的唇。
然而掌心滚烫柔软的触感,令他指骨微颤,手背淡青脉络隐隐起伏。
他看着她,漆黑的瞳仁像是有些失神。
本该人事不省的少女,却眼睫毛轻颤,猝不及防地睁开了眼。她的视线对上他的眼,像是微微愣了一下,才松开攥着他衣摆的细白手指,伸出来戳了戳他的侧脸。
她动作很轻,像是蜻蜓点水。
齐郁忽然垂下眼,攥住她的手指,却没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被他攥住手的少女瞳仁收缩,眼神清明了一些。
齐郁问:“我是谁!”
谢胧嗓音有些含糊:“……师兄。”
齐郁看着她,又问:“什么!”
“齐师兄,我不是在做梦吧”谢胧的眼神更清明了,面上却带着疑惑,眨了眨眼看着他,“你不是在家吗怎么会也来了这里!”
齐郁骤然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他轻咳两声,才开口道:“出来公干,调查一些证据。”
谢胧咬了一下唇,清澈的鹿儿眼瞧着他,若有所思片刻,才轻声道:“齐师兄不是都告了假吗就算是有急事,也要先回去走一趟程序,一来一回绝不会这么早就能到这里。”
齐郁缓缓抬眼看她。
谢胧也瞧着他,挽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唇角不由绷紧,视线不易察觉地晃动了一下,才又从容沉静落在她身上。
“那你是为什么来这里”谢胧意识到眼下便是一个机会,一个试探出齐郁态度的机会,便又恍惚看向齐郁,“还是说,我在做梦,齐师兄根本不可能来救我!”
“……”
谢胧将脸埋入被褥,小声呜咽出声。
她原本只打算假意哭一哭,可是只撇了撇嘴角,就真的忍不住悲从中来,哭出了眼泪来。
刚刚她真的很害怕。
无论是换做谁,陡然间家庭和身份遭受巨变,还要被往日的死对头针对,强行带到往日出尽风头的地方受人羞辱,都不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更何况,梦里她真的被秦王收入囊中,受尽折磨。
对方似乎轻叹了一声,抬手强行将她的脸抬起。
齐郁用袖子,一点一点揩掉她的泪水。
“你没有做梦,我是齐郁。”他仿佛是意识到谢胧的泪水是擦不完的,顿了顿,将手腕送到她唇边,“你若不信,咬一口便知道不是梦了。”
谢胧下意识愣了一下,呆呆看向他。
少年冷着一张阴郁的脸,眸子黑沉沉的,全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这个癖好。”谢胧小声说。
齐郁仍没有收回手。
谢胧只好往后挪了挪,将脸埋入被褥里。
听不到动静,她便又钻出来,朝齐郁看一看。
齐郁抿着薄唇,眸子里翻滚着阴云,察觉到她的视线便又若无其事掩盖掉其中杀意。他收回那只手,替她重新擦掉眼角的泪痕,说道:“我不会放过他们,别怕。”
“那间屋子里点的香,有问题。”谢胧说。
齐郁不置可否,只说,“现下还不方便,等你休憩片刻,我便带你出去看大夫。”
谢胧脸颊有些烫,她凑近一点说:“进我房间的人是秦王,齐师兄,你说他究竟想做什么!”
少年喉结滚动一圈,克制的目光落在她发旋上,沉声道:“谢胧。”
不等他训斥谢胧,手腕便传来一圈温热的触感。少女的呼吸近得仿佛可以触摸,她仰着脸看他,目光带着几分刻意的示弱,“他对我有所图谋。”
“那齐师兄你呢你对我有没有图谋。”
她没什么表演天赋,齐郁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小把戏。
可在她的视线下,他仍沉默下来。
他确确实实对她有图谋。
他的心思龌龊不堪,暗中如毒蛇般窥伺上了她,百般流连,徒做遐想。只等着有朝一日将她收入囊中,视为自己的私有物。
事实上,齐郁也确实这么做了。
谢家被抄家的那个雨夜,他之所以等候在谢家门外,无非便是为了等一个合适的时辰,进去带走谢胧。他会是她的救世主,她唯一的依靠,从此她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没有那些如蜂蝶般的世家郎君。
没有对她百般宠爱的师兄们。
甚至没有将她捧在手心里娇宠的亲人。
只有他喜欢她。
她也只能喜欢他,只喜欢他。
可眼前的少女一无所知,她仍拙劣地示弱,想要让他和盘托出内心最隐秘阴私的念头。
可他的念头有多偏执龌龊,就有多不可示人。
“若是,若是……”谢胧脸颊红得眼尾泛出潮意,仍固执大胆地看着齐郁,握住他手腕的手指因为用力攥得发白,“齐师兄先前的弦外之意,也许是我领会错了。若是现下猜测得不错,只要师兄如约施以援手,阿胧什么都可以做。”
话说到后面,她竟然有些哽咽的哭腔。
纵然谢胧竭力克制,肩头仍然带着隐秘的颤抖,眼泪仿佛随时就能簌簌落下。
谢胧在害怕,在不安。
齐郁心头有些乱,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害怕他,还是害怕别的。然而迎着她佯装大胆的目光,他还是垂眼避开视线,抬手缓缓拨开她细白的手指。
他想过她会依赖他,却没想过她也许会害怕他。
“你刚刚,是否也很害怕秦王”齐郁问道。
谢胧抬起没什么血色的脸,唇瓣微张,过了会儿还是本能点点头,也不知注没注意那个“也”字。
她小声说:“他不是好人。”
第27章 悸动
齐郁垂眼看着她。
她若是知道,他比起秦王更不算是好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但她此刻,应当是已然看出来了。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伪装,忍耐得这样不耐烦。反正,让她看清楚他是一个怎么样冷血自私、寡恩龌龊的小人,岂不是更有趣
她越是唾弃他,却越是需要依赖他……
“师兄”少女脆生生的嗓音响起,她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一点,“但好在师兄来了,我现在不害怕。只是,我想问一问,师兄对我当真没有图谋吗!”
她问得这样笃定,仿佛已经看穿他的念头。
然而她眸光明亮,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并没有丝毫唾弃厌恶。
齐郁迎着这样的目光,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现在是否能站起来走路!”
谢胧愣了一下,“应当可以。”
“起来。”
“我带你回家。”
谢胧但觉心口悸动了一下。
眼前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掌心有一层薄茧,却显得越发有力可靠。谢胧有些不解地看向齐郁,少年先前眼底的阴翳,像是她的错觉一样。
谢胧默契地不再提交易。
她扶住齐郁的手,起身下了床。
齐郁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出房间。屋外很清净,枕书带两人挑了一条没有人的路,就这么一路畅行无阻地出了南安王妃的别苑。
马车停在门外不远处。
齐郁为她挽起车帘,说道:“里面有干净衣物,换好了我再进来。”
顿了顿,又说:“我守在外头。”
谢胧微微抿唇,回头看一眼齐郁,少年当真只是背对着马车,背影清瘦而修长。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口好像有潺潺的溪水叮咚奔流,以至于胸口咚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