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却不恼怒,反而又问:“你们两人一直在家!”
赵妈妈的眼泪落下来,“原是去看龙舟的,谁知那些酒楼店家也刁钻,眼见着谢家没落了,竟然连雅间也不肯放一间。我家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还留在那给那些臭男人瞧不成!”
谢胧撇过脸去,仍是不肯对他正眼相看的模样。
官差不动声色打量四周。
片刻,为首的官差抬手,一行人转身退了出去。
等到屋门被哐当一声关好,赵妈妈滑做下来,大口喘气。
谢胧倒还算镇静。
她通过门缝往外看,见这些官差一家一户地搜查着,重点仿佛是找女子。
看来她留在对方肩头的伤口,被查出是簪子所为了。
但这把簪子,是齐郁送给她的。
谢胧一颗心蓦地提起来了。
因为没有留下活口,一路上也运气好,没撞见别人,仅仅查可疑的女子也许查不到她身上。但若是从簪子下手,查一只明显比寻常簪子尖锐的首饰,只消在各个银楼调查。
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查到齐郁身上。
而且,那个白衣男子身份必然特殊。
端午节官府本就人力吃紧,还要派出这么多人,挨家挨户地查,可见重视。
谢胧觉得自己很倒霉。
现在她只能期盼,白衣男子不要被人找到。
她的匕首还在他手里,到时候他性命不保,背后的人也会通过匕首查到她身上……
谢胧叹了口气。
门被叩响几声。
谢胧有气无力地推开门。
猝不及防,撞入齐郁眼里。
“齐师兄,我有些累,想要一个人……”
少年往前一步,打断了她的话,“我送你的簪子呢!”
谢胧愕然。
齐郁黑沉沉的眸子看向她,带着几分不可拒绝。
“开门。”
谢胧老实把门让开,给齐郁拉了张凳子。
少年一贯仪态矜贵稳重,坐在她馨香温暖的卧房内,倒像是与人临窗手谈般沉静从容。
“簪子在这。”谢胧将收起的簪子拿出来,递给齐郁看。
少年看了一眼。
他接过来,手指摩挲过尖锐雪白的簪尾。
“这簪子,是我亲自做的。”
谢胧一愣。
随即,她的心脏咚咚咚响起,犹如擂鼓。
一时间倒像是春雷始发。
不知道是因为,对方不可能通过银楼,追查到这把簪子的来去。
还是因为,这簪子是齐郁亲手做的。
但是,齐郁为什么会忽然来告诉她这个
分明先前送簪子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给她看都没有看一眼……
“师兄,你……”
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齐郁放下簪子,只交代她,“往后不要再带这只簪子了。”
迎着她有些疑惑的目光,他仿佛略作思忖,“我会重新补一样别的首饰给你,这簪子便还给我。”
听他如此说,谢胧便知道了。
齐郁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可他非但没有将她供出去,甚至连点破她都不曾。
她忽然觉得,齐郁很好。
“师兄。”
“我知道了。”
齐郁听到少女细细的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泣音。
抬眼,便对上一双泛红的眼。
他搁在桌上手轻颤一下,将尖锐的簪子收入袖中。
尽量学着谢峥和何茂丘那般,藏去眼底带着侵略性的暗色,温声礼貌地对她说道:“阿胧,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她视他为长兄。
那他姑且装一装好了。
毕竟……她眼下是真的很苍白羸弱,便不吓到她了。
没有人会喜欢他这样,心思阴暗扭曲、冷血自私的怪物。
谢宇不喜欢,何茂丘不喜欢。
她也不会喜欢。
然而坐在小绣墩上的少女肩头轻颤一下,忽然低下头,将脑袋搁在他的膝上。她乌黑如绸缎的长发如水般泄在他怀中,迤逦拖在他袖口袍角,少女单薄苍白的侧脸,就这么搁在他怀中。
她微微低垂着浓长如蝶翼的眼睫。
屋内染着的白檀香和案前供着的佛手香混杂在一起,却不如她发间领口溢出的甜香令人清醒,四周好像恍惚陷入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齐郁的视线落在少女一截细白的颈子上。
少顷,他移开目光。
猝不及防,他瞧见撩起的床帐,被褥随意堆叠着。角落里放着几件衣裳,其中一张豆绿的抹胸随意搭着,上头绣着几朵栀子花。
齐郁下意识收回目光,然而脑子里仍浮现着……
谢胧裸露出来的皮肤很白,莹润无暇,散落在脖颈处的头发乌黑如檀,这样浅淡的豆绿色……很衬她。
“有齐师兄在,我不怕了。”
“我原本是有些慌张的,我怕那些人查到师兄头上去了。”
“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牵连在乎的人。”
她小声地说着。
就像是太累了,干脆窝在哥哥怀里撒娇,想要对方哄一哄。
齐郁意识有些乱,漆黑的眸子晦涩一片。
他缓缓垂下眼,看着膝上单薄可怜的少女,要努力克制住紊乱的呼吸,和极其黏稠直白的目光,才能不让她被惊吓到。
“……阿胧。”他哑声道。
谢胧原本是闭着眼睛的。
忽然间,听着齐郁的声音,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好像在靠近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屋子内仿佛热了些。
又因为关着门窗,屋内燃着香料,一时之间便有些发闷,让她感到一股疲惫后放松下来的困倦。
她微微掀起眼帘。
齐郁仍端坐在那,只是一只手垂在身边。
没什么奇怪的。
谢胧于是再次闭上了眼睛,她纠结着,今日的事情要不要和齐郁说一遍。毕竟看齐郁的反应,他应该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才会来提醒她。
可若是齐郁不知全貌呢
若是贸然说了,岂不是将齐郁拉进这摊浑水。
短暂的犹豫过后,谢胧决定不说了。
“我好累,还好困。”谢胧晃了一下腰,在他的膝头往前靠了靠,手指攥住齐郁腰间的衣料拽了拽,“齐师兄,你帮我揉一揉太阳穴吧。”
对方的腰腹很硬,谢胧无意间戳到,觉得他应该不是瞧着那么苍白清瘦。
这就好,她一直担心齐师兄不足之症呢。
齐郁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才抬起手,由着手指抽搐一阵。
等到双手放松下来,他才按住少女的太阳穴,为她一圈一圈地按揉下去。她乌黑的发丝便一下一下,擦过他的手腕,晃荡着撒了他满身。
齐郁做得很专注。
直到靠在他膝头的少女快要睡去,才松开手。
她叮咛一声,眉头轻蹙。
仿佛想要睁开眼,含糊不清地说道:“……叫……赵妈妈,我困……”
话没说完,她彻底睡了过去。
齐郁垂眼,看着熟睡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