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不得不放下手里的茶水,接过婢女的手绢,给谢胧揩了揩唇角。
“走吧,你们随我一起去。”说着,长公主便站起身来,让两人扶着她往外走去,一面交代身边的婢女,“去给我的座位旁再加一个位置,朝华和阿胧坐我左右。”
朝华公主酸溜溜道:“原还准备找姑姑讨个恩典,让阿胧坐我旁边,倒是我忒小家子气了。”
长公主笑起来,“你喜欢她,我帮你抬举她还不好!”
“再说了,阿胧。”长公主看向一侧的谢胧,笑盈盈注视着她,“朝华这个跋扈的性子,少不得欺负你。你坐我身边,我不让她欺负你。”
少女摇摇头,“殿下不欺负我。”
她漂亮的鹿儿眼露出笑意,显得很真诚,“一直是殿下护着我。”
“那你不嫌她逗你玩”长公主又问。
绿衣红裙的少女笑了,眉眼弯弯,像是春日里暖融融的太阳。她挽着长公主的手,想了一想,说道:“我也总逗小五娘玩儿,因为喜欢她,才会逗她。”
“哟,还挺刁钻的。”
“那那些人欺负你的时候,你怎么死犟着!”
“我还道你谢家的女儿,天生也是又直又硬的木头桩子,不会识时宜呢。”
听到朝华公主这样奚落自己,少女仍不恼。
她哼了一声,说:“阿爹说要中通外直,我才不是木头疙瘩。”
朝华公主憋了会儿,大笑。
长公主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胧倒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也不等她继续说话,已经到了宴会所在的场所。这么多眼睛看过来,谢胧老老实实不再说话,免得这俩人等会当众逗她玩。
不过好在,人前的长公主和朝华公主,确实端庄沉稳不少。
三人纷纷落座,底下也越发肃静。
然而探究的目光,仍旧密密麻麻地朝着谢胧射过来。
听闻谢家的十一娘巴结上了朝华公主,这事儿目前还没什么定论,众人只有五分信,毕竟朝华公主深得帝宠,做事向来横行无忌。
一时好心,帮了谢胧倒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但将她带到长公主的宴会上……
甚至连长公主,都让她和朝华公主一左一右坐着,这所表达出来的东西,则要明显多了。
不少试图巴结过长公主的人家,看向谢胧的目光尤为特别。
这样轻松地得了长公主垂青。
纵然谢家已然没有了官职,那又如何
京都有谁敢不将谢家人放在眼里!
朝华公主志得意满地扫视下首众人,尤其是察觉到紫衣女子不甘又气愤的目光时,更是光明正大地扫过去一个眼风,扯唇轻蔑一笑。
谢胧却没太留意别人的目光。
她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而为长公主布菜,时而为长公主斟酒。
就安安静静做她该做的事情。
坐了不过一刻钟,长公主便离席,让底下人不必拘束。
长公主前脚刚走,朝华公主后脚牵一牵谢胧的衣袖。
谢胧明白过来,当即起身。
她随着朝华公主绕过屏风,便被对方牵着手腕,从后门出去,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径,不动声色地到了一间精巧的小阁楼外。
长公主坐在楼内。
她的下首坐着不少人,还有数人站在长公主身前行礼。
至于阁楼外,正候着不少少年郎君。
谢胧心口一跳,明白过来。
她脸颊有些绯红,看向身侧的朝华公主。
“走,跟我上去。”
楼内屏风后,藏着一节楼梯。
谢胧和朝华公主拎着裙摆,踮起脚尖,脚步轻轻地踩着楼梯往上走。
到了楼上,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竟然还是一件布置妥当的小房间,桌上甚至放着几样热乎的点心,四周洒扫得干干净净,燃着香炉。
朝华公主和谢胧坐下,往下看去。
——因为角度的原因,她们在楼上几乎可以看清楚下面所有人,但下面的人却未必能觉察到楼上有人。
谢胧看了一眼,就有些不安地往后躲了躲。
朝华公主揪住她的耳朵,小声说:“你齐师兄在那呢,你还不多看一眼。”
“我,我有点怕。”谢胧心口咚咚地跳,她总担心别人一抬头,视线就和她偷窥的目光对上了,那简直会尴尬到头皮发麻,于是推一推朝华公主,“你自己看,我不看他。”
反正是为了给朝华公主选驸马,她自己看就好了!
谢胧如此想着,却忍不住又瞥了齐郁一眼。
齐师兄来这里,也是待选驸马吗
难怪刚刚公主刚刚遣人去问,他避之不答。
谢胧偷看一眼朝华公主。
少女衣着秾丽,高梳华髻,神采飞扬。
既是世间一等一的美人,又性情极好,还非常聪明。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点缺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胧不太希望朝华公主让齐郁做她的驸马。她说不明白原因,只觉得若是这样的话,她可能以后对两个人都有一点隔阂。
也许是她太过矫情
谢胧闷闷不乐。
“你瞧右边第一位的郎君,是不是比你的齐师兄长得还要好看”朝华公主完全没注意到谢胧的闷闷不乐,她戳了戳谢胧,把她脑袋往右挪了挪,“听闻是佂北公的嗣子,近日刚从江南入京。”
谢胧闻言看过去,果然瞧见一位身形颀长的白衣贵公子。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对方便忽然侧目。
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谢胧尴尬得浑身僵硬,连挪开脸都忘记了。
反倒是楼下的白衣郎君,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微挑起长眉,好看的桃花眼漾出三分若有似无的笑意,无形中跟她打了个招呼。
一侧敛目静静吃茶的齐郁,忽地抬眼。
谢胧这回终于反应过来。
她拉着朝华公主,往帘子后一躲,避开了齐郁视线的睃巡。
“是吧比你师兄那张死人脸瞧着讨人喜欢多了。”朝华公主丝毫不紧张,但也算配合谢胧,趴在谢胧肩头小声地说,“听说出在诗书之家,自幼饱读诗书,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所以呢,才学绝不比你师兄差,情调更是胜出他千万里。”
谢胧没回过神。
因为那位征北公的嗣子,她见过。
严格来说,是她救过。
端午那天,她在小巷子里救的人,就是他。
他分明打架那么厉害,又被那么多人追杀,怎么会出自诗书之家怎么会是征北公府的公子
“十一娘,齐郁和孟鸣徵,你更喜欢哪一个!”
听着朝华公主的话,谢胧回过神来。
她忍不住了,问道:“殿下,这话应当是我问你,你更喜欢哪一个!”
“若我喜欢齐郁呢!”
谢胧想了一会儿。
她严肃地点点头,然后道:“那殿下您以后别没事就欺负齐师兄。”
朝华公主像是见了鬼,“我能欺负他!”
谢胧叹了口气,“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所以当君子有时候还是挺倒霉的。”
“……”
朝华公主还是忍不住,“闭嘴!”
谢胧只好闭嘴。
但是闭嘴了就没事干,谢胧坐了会儿,还是没忍住偷窥欲。她悄悄往楼下大略看了一眼,最终目光落在孟鸣徵身上,打量他周身处处细节。
当日遇到得太过仓促,谢胧根本没打量过他。
眼下来看,确实像是个出身书香浸润、锦绣成堆的世家名门的贵公子。
只是一身简单的白罗直裰,坐在那吃茶。
便满身从容矜贵的气质,行为举止处处都是世家归束出来的礼仪。
更何况,他还确实生了一张极其俊秀的面容。
丝毫不下于齐郁,反而因为温润多情的眉眼,反倒更叫人沉醉。
这个人,绝不简单。
谢胧在想,她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齐郁。
因为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告知给了父兄,反而是给他们带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