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么多郎君,你和我一起看过了。”
“说一说,你比较喜欢哪几位!”
谢胧回忆了一下,她当时光顾着看孟鸣徵了,没太留意别的郎君。但大致扫过去,似乎能坐在阁楼内拜见长公主的,都是出自京都名望之家,人品相貌也都不差。
只要朝华公主挑一个喜欢的,再让长公主和陛下太子殿下把一把关,便是极好。
谢胧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朝华公主却说:“本宫现在挑,自然只能挑一个。可我看中的,可不只是一个人。”
谢胧还没太想过这个问题,只好不吭声。
等两人回去,宴会也到了尾声。
此时天色渐渐昏暗起来,长公主府内燃起黄铜花树宫灯,远远近近灯火摇曳,与空气中飘荡的袅袅丝竹声缠绕在一起,给人一种舒缓而沉醉的氛围。
深墙外,却由远及近响起兵戈铿锵声。
越来越近的金戈杀气,突兀尖锐地混杂入一派歌舞升平的柔和氛围,直至将其驱逐干净。
空气越来越紧张,原先觥筹交错的诸人大气也不敢出。
坐在珠帘内听曲子的长公主坐起身,身后的婢女上前挽起水晶帘,搀扶着长公主走下台阶。一侧正在投壶的朝华公主也转过身,松开了谢胧的手,走到长公主身侧。
仆婢急急忙忙走进来,垂首传递消息。
长公主脸色不变,只是点了点头。
然而朝华公主面色大变,愤怒地起身便要上前,却被长公主身侧的婢女拦了一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朝华公主气得脸色煞白,转身回去一股脑坐下。
谢胧坐在她身边,小声道:“殿下。”
朝华公主将投壶的箭矢劈头盖脸砸向一侧的玛瑙杯、白玉盏,砸得四处碎玉溅珠,便是如此,犹不解恨。
她转过头,骂道:“秦王这个出身卑贱的下贱胚子,竟敢来找姑姑和我的麻烦,我看他是活腻了!”
谢胧想安慰她一下。
朝华公主扭过头来,给谢胧嘴里塞了一块糖糍粑。
将少女的腮帮子挤得圆滚滚的。
谢胧牙被黏住,只好努力咽下去。
“玉璧,你亲自将谢娘子送回去。”朝华公主脸色严肃地看向身侧的武婢,眼神多了几分皇室才有的矜贵威严,“若有人从中作梗,你便拿出我平日的架子来,格杀勿论。”
谢胧品出极其不寻常的意味。
只觉得整座长公主府,风雨欲来。
“殿下……”
朝华神色缓和下来,温声说道:“这件事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你就算在这里,也帮不了我。何况你谢家现在没了根基,能不掺和,就不要掺和。”
“去带上你母亲,跟着玉璧走。”
说罢,朝华自己起身,大步往前面的长公主身边去了。
留下的玉璧躬身一礼,不卑不亢道:“谢娘子。”
谢胧知道朝华公主说得不错,没有犹豫多久,迅速起身去寻找母亲。
不多时,两人由玉璧护送,从角门悄悄乘坐马车离开了长公主府。
因为先前有官兵借道,街道上空荡荡的,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夜色中的京都如一只蛰伏的巨兽,悄无声息注视着其中生灵,只待一个时机便可张开巨口,将一切吞噬殆尽。
崔眉妩正襟危坐在马车内,紧紧攥着谢胧的手。
玉璧在外驾车,也不说话。
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到谢家门前。
玉璧将谢胧送进门,沉声叮嘱崔眉妩:“近日全家都不要出门。若是有人上门来找,能推则推。”
顿了顿,玉璧看向谢胧,“殿下很喜欢你。”
说完,玉璧跳上马车,驾车照着原路扬鞭而去。
谢胧忍不住轻声说:“阿娘,朝华殿下不会有事吧!”
崔眉妩微微蹙眉,回头看向宫城的方向,想了想说道:“朝华公主和太子殿下都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又是陛下的元妻,感情甚笃,这么多年都没有重立新后,又对朝华公主视若珍宝……”
“我想,陛下不会让朝华殿下有事的,怎么会有不护着没了娘的儿女的爹呢!”
谢胧不由松了口气。
心里却不太相信阿娘的话。
若说陛下是朝华殿下的爹爹,可他仍旧是秦王的父亲。
崔眉妩拉住谢胧的手进去,吩咐赵妈妈陪着谢胧,自己则去书房找谢宇去了。
谢胧坐在梳妆台前,由着赵妈妈为自己脱下外衣,穿上家常的衣裳,再拆开梳得精致的发髻,披散着长发洗干净脸上的胭脂水粉。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总觉得今日的事情,可能会比自己想得还要复杂。
因为梦里没有这么一回事。
但谢胧太过疲倦了。
她梳洗过后,便困得厉害。
原本想要等头发干了,去阿娘那里问一问,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次日,京都发生了件大事。
昨日长公主府上宴饮,却被秦王弹劾府内私下豢养面首,且不乏出身清白的郎君为长公主权势所迫,不得不委身,府内常行聚众**之事。
锦衣卫指挥使领命,查抄长公主府邸。
不但查出长公主以权谋私,倾轧良家男子,逼其为门下面首。
还查出大量勾结东宫太子,贪污受贿的证据。
京城直接炸开了锅。
小道消息说,锦衣卫直接在公主府内捉到了一对露天席地的野鸳鸯,可见长公主府是个多么乌烟瘴气的地方。至于往日对长公主战功、政治手腕的敬仰,反倒被所有人抛之脑后。
一时之间,对长公主多有不齿。
金尊玉贵的公主,受万人膜拜,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对长公主的批判沸反盈天,反而很容易令人忽视,稳坐东宫之位多年的太子因此被禁足,手中职务一律革除,其中不少部分则直接由皇长子秦王接手。
与长公主关系亲近、同时是太子胞妹的朝华公主,自然也受到了牵连。
听闻陛下下了旨,命她在佛堂抄经书。
谢家除了在书院读书的谢峥,其余的干脆闭上门过日子。
亲友相邀,一律不去。
却没有料到,有人亲自上门造访。
来的是京中说媒的吴夫人。
吴夫人不仅来得大张旗鼓,身后还直接带着聘礼,吹吹打打到了谢家门前。
这贴着秦王府式样的聘礼送到门前,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崔眉妩无法,只能先将吴夫人请进去。
坐下看茶过后,吴夫人便笑着说道:“我看啊,秦王殿下实在是看中贵府小姐。您瞧,这么丰厚的聘礼,迫不及待送过来,便是为了尽早能够定下这门婚事。”
“殿下的心意,民妇自然能看出来……”
“只是小女尚且年幼,还没开始商议婚事。”
吴夫人摇摇头,拉着崔眉妩的手说:“好妹妹,你岂不是糊涂了这可是秦王殿下,便是打着灯笼,也上哪去找到这么好的亲事!”
“何况贵府小姐这样得殿下看重,将来挣个侧妃也说不定,实在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崔眉妩的表情更为尴尬了。
她沉默着喝了口茶水。
哪家做媒不是先悄悄打听好,双方都答应好,再请冰人上门接下来才是按着流程,如此好几步,才轮得到下聘。
秦王直接请冰人带着聘礼上门,说好听了是看重,说明白点不就是仗势欺人么
这根本是逼着谢家感恩戴德地把女儿送出去。
崔眉妩一颗心气得绞着疼,面上却不敢露出不满的神色,只一味打太极道:“也不怕你笑话,我家女儿原是有一桩婚约的,此事京中诸人都知道……”
吴夫人也蹙了蹙眉毛。
但她毕竟东西都带来了,说道:“这不妨事,若是对方知道这么一桩良缘,兴许自己就退了。”
“是这个道理。”崔眉妩点了点头,却只状若为难说,“若是先将这桩婚事退了,再收殿下的聘礼,这件事就好办一些。否则,到时候那些红眼病一纸弹劾递上去,未免给秦王殿下泼上盆仗势欺人的脏水。”
这话倒叫吴夫人踟蹰片刻。
毕竟秦王确实不是什么好脾气。
事纵然是办成了,却没办好,到时候也落不了一点好。
崔眉妩连忙继续道:“秦王殿下那样矜贵的人倒也罢了,便是旁人议论他几句,又有什么妨碍我们谢家小门小户,被人刻薄惯了的,也没什么。”
“只是吴姐姐,你多年在京都当官媒,积攒的口碑人脉那是实打实的,任谁也越不过姐姐去。若是因此受了牵连,那些大门大户的偏事儿多,到时候少不得挑拣姐姐,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话却是说到吴夫人心坎上了。
她这桩差事办得缺德,却又这样大张旗鼓。
京都这些世家清流,哪一个不是眼睛长在天上单凡底下人有丝毫不是,他们便看不上了,宁可另外费一番功夫,也生怕底下人带累了他们的名声。
到时候少不得嫌弃她做过强买强卖的婚事,不肯用她。
秦王给的是多,可京都那些高门给的会少吗
况且日子还长着呢!
“可这些聘礼,我都带来了。”吴夫人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