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邹大人虽只有五品,却担着监察百官之责。据说邹大人深受上峰赏识,待上峰致仕,邹平极有可能从他手中接过御史大夫之职。
身为邹平之女,邹绮雯亦受到各家关注,听闻她辅佐母亲,将邹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年纪轻轻已传出贤名,媒人纷至沓来,险些踏破了邹府门槛。
萧婧华点头,“邹姑娘。”
邹绮雯微笑,目光看向宁拓。
宁拓烦躁皱眉。
他好不容易与郡主搭上话,还没说几句便被人打断。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拂了妹妹和邹姑娘的面子,只好忍着不快勉强点头。
“我和你们走一趟。”
宁妙云笑容更盛,“那我们快走吧。”
宁拓看着萧婧华,欲言又止。
犹豫片晌,又觉郡主没有义务等他,只好步伐僵硬缓慢地跟着宁妙云和邹绮雯离开。
“听说,表姑最近和邹夫人走得很近。”
云慕筱悠悠道:“双方似有结亲之意。”
萧婧华转眸,略挑了下眉。
云慕筱看出她的意思,抿唇轻轻一笑。
表哥有的熬了。
马蹄声起,人影未到声已至。
谢瑛大笑,“筱筱,婧华,看我给你们打了什么好东西回来!”云慕筱无奈,低声嘟囔,“真是张扬。”
眼里却蓄着浓浓笑意。
萧婧华扬唇,双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好啊,你快点!”
……
秋猎结束,崇宁帝率百官回京。
萧婧华昨夜睡得晚,今晨起时精神不济,歪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午时大军停下安营扎寨,她开了车窗透气。
一道人影捧着碗,小心翼翼穿梭在人群间。
萧婧华一怔,扬声唤他,“孟年。”
孟年回头,目露喜色,“郡主。”
他转了方向,停在萧婧华车窗下。
瞥了眼他手里的褐色汤药,萧婧华抿了抿唇,“他……怎么样?”
因着萧长瑾日日派了太医去看望陆埕,萧婧华便没过问他的情况。
孟年刚想诉苦,话到嘴边硬生生刹住,“恢复得差不多了。”
瞧着孟年目光飘忽闪烁,萧婧华微拧眉头。
孟年端着药碗,急匆匆道:“郡主,大人还等着呢,我先走了。”
“他做什么亏心事了?”箬兰探出脑袋,瞅着孟年的背影嘟囔,“又没人追他,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怕把药洒了。”
萧婧华眯着眼,越想越不对劲。
踯躅片刻,萧婧华叹气。
不管怎么说,陆埕始终帮了她一个大忙。
于情于理,她都该去走一趟。
“走吧,去看看。”
到了陆埕马车停驻处,萧婧华指着紧闭的车门,对予安道:“直接破开。”
予安颔首,足尖一点越上车辕,一脚踢开车门。
“哐当——”
车门一震,车厢内的二人一惊,齐齐向外看来。
萧婧华打量着陆埕。
如玉长指捏着汤勺,大概是因为予安的动静,有几滴褐色汤汁洒在了素色长衫上。
浅黑瞳孔因震惊放大,竟透露出些许无辜之感。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陆埕的脸色,好似比前几日还要白上几分。
“郡、郡主。”
陆埕没想到她竟会来看他,惊喜之下,动作竟有些手足无措。
下意识想把手里碗放下,顿了顿,索性仰头一口气喝完。
喝得太急,他被呛住了,忙掏出帕子捂住唇,闷声咳嗽。
缓过来后,把碗递给孟年,后者识相退下,捏着碗沿,一手一个,顺手把箬竹箬兰也拉走了。
箬兰不依,力气却敌不过孟年,硬是被拉走了。
陆埕背过身收拾妥帖,斟酌试探,“要……上来坐坐吗?”
萧婧华提裙,在觅真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车门被关上,二人守在门外。
萧婧华站在车厢内,打量着这辆简单的马车,“你……”
猛地一个踉跄,也不知她踩到了什么,整个向前扑去。
柔软小手压住右臂,陆埕气血上涌,硬生生将险些脱口而出的呻。吟咽了下去。
第61章
萧婧华整个人栽进男人怀里。
初雪似的清冽气息浓雾一般,从四面八方而来,轻柔且严密地将她包裹,每一次呼吸,独属于陆埕的气息都会强势地萦绕在鼻端。
密不透风,逃无可逃。
掌下肌肉结实有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她心下慌乱,白皙耳尖透出薄红,强忍着绷着一张冷脸,装作若无其事般撑着陆埕的胸与臂膀起身。
尴尬间,她并未抬头去看陆埕的神情,也就忽略了他苍白的脸庞上一闪而逝的痛楚。
捡起地上将她绊倒的药瓶,萧婧华声线有些不稳,恼怒道:“这药瓶都空了,还留着做甚?太医没给你送药?”
连瓶盖也没打开,她就这般下了定论,随后开了窗,将小瓷瓶远远扔了出去。
凉风吹散了些许面上热意,萧婧华语气不善道:“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新的来。”
陆埕并未解释。
额上已沁出一层薄汗,他忍着手臂剧烈疼痛,唇瓣微微颤抖。
担心萧婧华看出来,他用力抿唇,目光凝聚在萧婧华身上,努力稳住嗓音,柔声道:“好。”
声音很轻,仿若蚊蝇。
萧婧华一听便皱起了眉。
他们之间太熟了,熟到陆埕有一点点异样,她都能察觉。
萧婧华狐疑,“你当真没事?”仔细扫了陆埕一眼,她道:“我怎么感觉,你比前几日还虚弱?”
陆埕心中敲起警钟,温声而笑,“哪有?这几日已好多了。”
萧婧华一看就知他在说胡话。
不过他们现在又没关系,他既不说,她便也不问。
反正她太医也请了,药也送了,身体是陆埕自己的,作成什么样,都得他自己受,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脸上热意退却,萧婧华眉间已不见丝毫异样,“我欠你一份人情,你想要什么?”
陆埕眼中柔意凝住。
伤口作痛,额上晕眩,皆不如此刻似身处风雪中,寒冰从头顶一股脑灌入他体内,将浑身血液彻底冻住。
她还是想和他划清界限。
即便同生共死,即便他犯下罪孽。
陆埕深呼吸,吐出胸腔里的闷痛,缓声道:“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么?”
“什么条件?”萧婧华下意识反问。
“暂时还没想好。”陆埕露出苍白的笑,“放心,不会让你为难。”
不必如此警惕。
正如萧婧华熟悉陆埕的一切,陆埕也同样熟悉萧婧华的神态动作。
她眉间警觉,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
警觉的对象,竟然是他。
萧婧华歪头,目光犹豫不决。
最终,出于对陆埕人品的信任,她还是点了头。
抿了抿唇,迟疑稍许,萧婧华低声问:“他……你是怎么处理的?”
陆埕福灵心至,立即领略到萧婧华口中的“他”是谁,长睫低垂,“去后,扔进河里。”
虽隐去了一个字,但萧婧华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