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虽早有准备,但难免失望,初放榜那几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看陆旸极不顺眼,最初的特例被一一收回。
陆旸战战兢兢,被陆埕强硬地压着埋头苦学,一声不敢吭。
学了好几日,下值的陆埕晃荡着来到陆旸书房,站在书桌旁盯着他看,直把陆旸看得胆战心惊,不自觉挺起腰背,生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片刻后,陆埕幽幽道:“你和云六姑娘,是不是许久未见了?”
说起云慕亭,陆旸顿时垮了脸,没精打采道:“是啊,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
春闱放榜后,他连家都没敢出,更别说去见云慕亭或者让他娘去提亲了。
实在没那个脸。
陆埕道:“还有三年,倒也不必那么急,我去和娘说,过几日让你回书院。近来春景不错,你去书院之前寻个日子,陪云六姑娘放放纸鸢吧。”
陆旸喜出望外,“当真?!”
陆埕颔首,叮嘱一句“专心温书”便走出书房。
陆旸咧着嘴傻乐。
笑了会儿,他忙捧起书,刚要看,脑子里蓦地划过一个念头。
不对啊,他哥有这么好心?
……
回到王府的第二日,萧婧华便约了云慕筱谢瑛姐妹上门。
一个月不见,二人没什么变化,若硬要说的话,倒是谢瑛脸上的笑意比往日更灿烂了几分。
狐疑盯了她半晌,萧婧华问:“你这是遇见什么好事了?”
谢瑛嘿嘿笑,豪气万丈,“我把仰玉成拿下了!”
“噗——”
萧婧华一口茶水喷出,捂着胸口不断咳嗽。
云慕筱吓一跳,连忙放下茶盏拍她背,“慢点慢点。”
咳得小脸通红,萧婧华才缓过来,拿过箬竹递来的帕子在唇上一抹,迫不及待追问:“你说什么?谁?仰玉成?!”
“是啊。”
谢瑛不懂她为何这般激动,老老实实道:“不过他有伤在身,是我胜之不武。等他伤好,我再和他打一架!”
握着拳头,谢瑛一脸坚定,“定能再胜他一次。”
萧婧华:“……”
她半晌无语,愣了许久才一言难尽道:“你说的,是这个拿下?”
“想岔了吧?”
云慕筱笑话她,“我们阿瑛这般单纯,你想什么呢。”
“什么想什么?”谢瑛问。
“没什么。”
萧婧华与云慕筱异口同声,一个塞给她一块糕点,一个为她倒了杯茶。
“吃/喝你的。”
谢瑛挠头,只觉这两人莫名其妙。
但她领了好心,一口茶水一口糕点,吃得好不开心。
姐妹俩在王府待了一日,离开时夕阳已至,余晖照檐,有燕归来。
萧婧华正思索着晚膳备些什么,忽听夏菱来报,“郡主,陆大人来了。”
“他来作甚?”
萧婧华一瞬皱起细眉,“不见。”
话音方落,夏菱咳嗽一声,低声道:“陆大人说,他不是来请郡主回去的。是有关旸少爷的事,想请郡主帮忙。”
事关陆旸,萧婧华拒绝的话便不好出口了。
犹豫着妥协,“行,那你让他进来吧。”
因着两人已是夫妻,夏菱直接将陆埕带到了春栖院。
将菜单交给箬竹,萧婧华足尖点地,裙摆曳地,一动一晃,似晚霞飘落足下。
她乜斜着陆埕,语调懒洋洋的,“阿旸怎么了?”
眸底映照着少女娇俏面容,陆埕缓声,“阿旸春闱落榜,过几日便要回书院了。临行之前,他约了敬国公府的六姑娘放纸鸢。”
“啊……”
萧婧华轻启唇,眉梢微动,略带惊讶,“阿旸落榜了?”
陆埕点头,“对。”顿了顿,他道:“娘很生气。”
“那有什么,他还年轻,三年后再考也行。”萧婧华笑着,“而且三年后云六姑娘也及笄了,到时不正好?”
“不过。”萧婧华蓦地反应过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埕嗓音放轻,“他们……毕竟尚无名分,孤男寡女的,我担心云六姑娘被说闲话,想请你与他们一道,照看一二。”
他补充,“只需你在一旁照看便可,不必与他们在一处。”
陆旸和她关系不错,况且有云慕筱和谢瑛的情分在,照拂云慕亭也在情理之中。
“行,哪日?”
见她同意,陆埕唇角微扬,“两日后。”
“知道了。”
萧婧华摆手,仰头看西边日落。
须臾,察觉到陆埕还在,她上下扫他,眼一翻,“你怎么还不走?府里没备你的饭。”
这么大的王府,怎么可能连他一口饭都没有。
心里门清是萧婧华不待见他,陆埕张了张唇,“府里……”
这两个字吐露,剩下的又被他咽回去了。
“好,那我先回了。”
萧婧华敷衍点头。
赶紧走吧,耽误她看日落。再晚些天就要黑了。
陆埕缓慢挪动步子。
春栖院的院子再大,也不够他走上一个时辰的。出了院子,陆埕回头。
少女窝在躺椅中,一手撑头仰头看天边红霞,神色好不悠闲,丝毫没有面对他时的不耐。
挫败地叹了声气,陆埕离开了王府。
到陆府后,他绕到了另一扇门。
推门进去,陆夫人正在摆饭,往他身后看了眼,神色淡了下来,“回来了?吃饭了。”
陆埕挽起袖子帮忙。
“不用你。”陆夫人嫌弃,“毛手毛脚的,当心把我汤撒了。”
听孟年说陆埕去了王府,她还以为婧华能回来,特地给她煨了汤。
谁知陆埕还是那般无用。
正好,那汤便宜她和殷姑了。
陆埕也不是第一次被嫌弃了,默默摆好碗筷,等人齐后才坐下用膳。
饭后,他照例在院子里锻炼,满头大汗地进了净室清洗,随后披着外裳进了书房。
书房点着灯,暖黄灯光照亮半室昏暗,他坐在灯下,细细扎着纸鸢。
……
两日转瞬即过。
昨夜没睡好,萧婧华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的,打着哈欠让箬竹为她梳妆。
她梳妆打扮极费功夫,等换好衣裳戴好首饰,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看着镜子里的明媚佳人,萧婧华抚了抚鬓间簪花,满意点头,带着予安和箬兰离府。
寒冬已去,闹市喧嚣,白雾袅袅,混合着小贩的叫卖声,热闹又富有烟火气。
姑娘们身着春装,三三两两相约出门,双颊微红似桃花,娇俏可爱。
卖纸鸢的小贩吆喝着,笑容灿烂。
萧婧华看中一只,让予安停下马车,缓步落地。
走到摊子边,小贩殷勤道:“姑娘看中了哪只?我这儿的纸鸢,那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瞧这材质,这花色,我敢说,京里少有人及。”
他比了个大拇指,眼里满是自豪。
萧婧华被逗笑了,点了只纸鸢,“行,就它吧。”
“诶,好嘞,一共二十文。”小贩热情道。
箬兰刚取出银钱,斜里插过一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青筋遒劲,指甲修剪圆润,很是漂亮。
“我来吧。”
听着这个略显耳熟的声音,萧婧华回眸。
宁拓将铜板递给小贩,略显忐忑地望着她,“郡主。”
许久不见,他有了不少变化,曾经那股少年锐气湮灭在短短几个月光阴里,眉目沉稳了不少,眼中的意气风发仿佛蒲公草,风轻轻一吹便散了。
萧婧华神色淡淡,“宁小公爷。”
她又挑了只纸鸢,对小贩道:“我要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