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天慢慢黑了,陆旸提着灯出门。
到了酱油铺门口,没见到陆埕,正疑惑,灯火一闪,他朝巷子角落走去,看清情形时吓了一跳。
陆旸蹲下身,着急问:“哥,你怎么了?和谁打架了?”
暖黄的光照清陆埕现在的模样。
他靠坐在墙角,一腿放平,手臂搁在支起的腿上,额头嘴角一片青紫,头发散了,衣衫凌乱,狼狈至极。
听见陆旸的声音,他缓慢抬头,两侧碎发散开,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目光无神,嘴唇蠕动,“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旸一头雾水,“告诉你什么?”
话音方落,对上陆埕好似蕴着风暴的眼,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眸光暗淡,垂头丧气道:“是娘不让我跟你说的。”
这么说,都是真的。
陆埕仰头,头靠在墙上,闭着眼轻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陆旸盘腿坐下,“四月二十一,婧华姐是在回京的路上被山匪掳走的,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四月二十一。
他离开的第二日。
陆埕指尖颤抖。
倘若他晚一日动身,或者离开之前将她送回王府,她是不是就不会遭遇那些?
陆埕剧烈喘了口气,呼吸时胸腔好似在隐隐作痛。
一字一字道:“我去找她。”
他想见她。
从未有过这般急切。
陆旸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哥,你别去了。婧华姐姐回来后被太子殿下接进宫,在宫里待了三个月,她回府后娘去替你求亲,被拒绝了。”
“娘说,她祝你找到情投意合的姑娘。”
“不可能。”陆埕手握成拳,“这么多年的感情,她怎么能说弃就弃?”
他不信。
见他一副魔怔样,陆旸忍了忍,没说她真的不要你了。
好歹是亲哥,也不能这么戳肺管子不是?
指了指天色,陆旸道:“现在这么晚了,你就算要去,也得明日吧?”
陆埕顺着他的手看向夜空。
今夜无星,残月藏在乌云后,月光暗淡。
“对。”陆埕恍神,“明日再去。回吧。”
他站到一半,整个人往前倒。
陆旸险些没被他扑倒,咬牙搀扶起他,看他魂不守舍的,在心里骂了句。
早干嘛去了。
回了陆府,陆埕径直回了房,房门“哐当”关上,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陆夫人骂,“他给谁气受呢?”
殷姑不接话,孟年缩着脖子往灶里塞柴火,努力当个隐形人。
陆旸垂着脑袋进来。
陆夫人见了顺口骂道:“瞧你那衰样,丧着脸给谁看?”
陆旸欲哭无泪,“娘,我哥知道了。”
摘菜的动作一顿,陆夫人眯着眼,眼神危险,“你跟他说的?”
“哪能啊。”陆旸叫屈,“也不知道他从哪儿知道的,连酱油都没打回来。”
“他没打你不知道打?晚上还吃不吃饭了?一群没眼色的东西。”陆夫人无差别发泄怒火。
陆旸投降,“我去,我这就去。”
孟年悄悄问他,“大人知道什么?”
这动作被陆夫人察觉了,直接把孟年也赶了出去,“你也去,我这是什么运气,摊上你们这些倒霉玩意。”
孟年茫然又委屈。陆旸赶紧拉着他走了。
出了门,小声与孟年耳语。
朦胧月光下,孟年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
……
谢瑛很重视自己新交的朋友,一大早像模像样地给王府递了帖子,吃完早膳便要拉着云慕筱去恭亲王府。
敬国公夫人抱怨,“教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般不懂规矩。”
正喝茶的敬国公重重咳了一声。
谢瑛仰头望天,表示自己没听到。
云慕筱静静饮茶,目不斜视。
敬国公对两个女儿和蔼一笑,“去吧,难得见你们与郡主投缘,玩久些也没关系,正巧今日休沐,回来晚了,爹去接你们。”
谢瑛咧嘴一笑,“好啊。”
云慕筱起身,优雅福礼,“多谢父亲。”
等两个女儿走远,敬国公瞪了自家夫人一眼,“两个女儿都在呢,你胡说八道什么!”
“妾身怎么胡说了。”敬国公夫人委屈,“筱儿自幼养在咱们身边,容貌礼仪在京中少有人及,可您看瑛儿,这么多年了,行为举止还是那般粗鲁,要妾身说,就是被他们谢家人给养歪了。”
“瑛儿是你亲闺女!”敬国公头疼,“我看谢家把她养得就很好,举止大气,这次不是还救了郡主,给你长脸了?”
敬国公夫人理直气壮,“若非筱儿想早些回京,瑛儿怎能及时救下郡主?”
偏心到这种份上,简直没救了。
敬国公和她说不通,拂袖离去,留下敬国公夫人一脸委屈。
出了国公府,姐妹二人不约而同当没听到方才的话。
到了王府,被侍女引去琳琅阁。
温婵姿也在,听说二人想开个胭脂铺子,谢瑛来了兴趣,“我有些私房,能不能投?”
萧婧华托着下巴,凤眼弯弯,来者不拒,“当然可以。”
谢瑛要投钱,云慕筱自然不甘落后,于是温婵姿无奈地看着三位东家对着图纸指指点点。
你一言我一语的,兴奋得不行。
……
王府大门。
陆埕第十次问孟年,“看得出吗?”
视线从他额角唇边划过,孟年认真摇头,“看不出。”
陆埕松了口气,理了理衣衫,迈步上前。
“劳驾通报一声,陆埕登门,求娶郡主。”
两个守卫险些以为听错了,结巴道:“陆大人说什么?”
陆埕神色认真,语速缓慢,吐字清晰,“陆埕登门,求娶郡主。”
守卫们对视一眼,“陆大人稍等,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进了门,守卫没往琳琅阁去,而是去了恭亲王的院子。
“求娶?”恭亲王冷笑一声,重重撂下茶杯,“谁给他的面子?往后姓陆的登门,都不许通报。”
女儿没说,但他从侄儿口中得知她已经放下了姓陆的。
既然如此,管他是谁,通通轰出去。
守卫点头称是。
匆匆回到大门,他语带歉疚,“陆大人,郡主不见您。”
陆埕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勉强道:“多谢。”
他僵立着,一动不动。
“轰隆——”
黑云压顶,电闪雷鸣,大雨顷刻间落下。
湖面荡开无数个涟漪,雨珠打在荷叶上,“啪嗒啪嗒”,一声又一声。
莲花被雨打得垂了头,花瓣落在水面,被探头的鲤鱼一口咬住。
“下雨了?”
萧婧华往外探了眼。
铺面装修说得差不多了,她撂下图纸,“打叶子牌吗?”
三人无不同意。
那头,恭亲王望了眼突如其来的雨,吼道:“汤正德,去看看那小子还在不在。”
汤正德:“诶,奴才这就去。”
没过多久,他语气为难,“王爷,还在。”
恭亲王沉下脸,话说得及其艰难,“算了,你去和婧华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