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让少夫人一个人待着。”
少夫人有不让婢女在身边伺候的习惯,但现在她可是真不敢了,在世子回来之前,她们绝不会离开少夫人半步。
春香春红重重点头,看着春月出去,她们走进来内室,却见庄篱站在妆台前发呆,视线似乎看向妆台,又瞬时游离。
怎么了?
“少夫人。”春香轻声唤,“我来给您梳头吧。”
庄篱哦了声,对她笑了笑说声好,然后再看妆台,垂在袖子里的手攥了攥。
刚醒来的时候她真是吓到了,怕别人看到自己的脸是李余梦境中那样……
嗯,怪不得梦里李余这小孩子总是哭,哭已经是很勇敢了,顶着这张脸,大人看到了都能吓疯。
不过还好春月和家里人的反应都依旧,说明那怪异的半张脸,应该是只有在李余梦中的镜子里才能看到。
庄篱深吸一口气走到妆台前坐下来,抬眼看向镜子里。
铜镜里女子面容恬静文雅秀气,一样的眉毛一样的眼,一样的鼻头和嘴唇,跟梦里的真实的自己不一样,跟梦境里那半张陌生的脸也不一样。
这是她进京后惯用的读书人家孤女的脸。
庄篱对着镜子弯弯嘴角。
镜子里的女子也对她弯弯嘴角,没有一半弯一半下垂。
她伸手摸了摸脸,然后干脆双手一起揉搓,镜子里的女子脸皱巴巴,没有碎裂也没有混乱扭曲。
直到看到镜子里春香惊愕的眼神。
庄篱收手坐好,对镜子里的春香一笑:“梳个简单的头发就好,我们早点出去,早点回来。”
春香应声是,加快了动作,春红也取来了出门穿的衣裙斗篷,小丫头们则利索地捧来风帽,手炉,脚炉装好,忙忙乱乱很快在一队侍从仆妇的护卫下,坐着东阳侯夫人的宽大车驾驶出侯府。
因为今日圣驾回京,城中很多地方戒严,所以要去章家医馆要绕路。
“从永兴坊过吧。”庄篱突然说。
春月愣了下:“永兴坊?”
庄篱看她:“我一直很想去那边看看。”她眼中几分好奇,又有些迟疑问,“是绕路太远吗?”
春月露出了然的神情:“不远,少夫人很少出门,想看就看一眼。”
说罢掀起车帘对车夫和外边的护从吩咐一声。
车马缓缓而行,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外边传来护从的声音“少夫人,永兴坊口到了。”
在车上斜躺着养神的庄篱便起身坐起来,春月掀起车帘。
用看京城风景的借口可以绕路,不过,待会儿用什么借口打听那个叫李余的小孩子呢?
庄篱一边思索一边向外看,当看到街外的时候,她愣住了。
这……
与京城其他坊市鳞次栉比不同,站在这个街口,入目是一片废宅。
冬日荒草枯木中露出残垣断壁,能看出曾经是好大一片宅邸。
如果不是四周散落着房屋,如果不是车旁的街上热闹,庄篱还以为自己站在荒郊野外。
这可是京城,寸土寸金,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片荒宅?
这……是什么地方?李余不是说住在这里?
耳边是春月一声轻叹。
“这里荒废许久了,先帝在的时候不许重建,不知道现在皇帝会不会重建。”她轻声说,又摇摇头,“重建了,也没人敢住啊。”
庄篱看向她:“这里……”
春月也看向她,低声说:“少夫人在外也听过传言吧,太子当年焚烧东宫后,这里晚上都没有人敢经过,怕闹鬼,死的人太多了……”
先帝在的时候这边有兵卫看守,后来新帝登基兵卫就撤了,只要不进去玩闹撒野,朝廷不禁止人靠近了。
庄篱终于反应过来了:“这里是那个太子东宫?”
宫,不是都在皇宫吗?
春月点点头:“当年东宫小,先帝宠爱太子,特意在永兴坊建了大宅给太子住,后来……”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太子谋反,先帝诛杀,太子自焚东宫。
这一片好大的宅院都烧了,变成了残垣断壁,荒废无人,展示着那一场天家父子从相亲到相杀的惨事。
原来,东宫是建在永兴坊啊,庄篱哪里知道,那时候她还是个婴童呢!
现在也是个第一次进京的乡下人……
原来,永兴坊就是东宫。
庄篱旋即一僵。
这里曾经住着的人都死了。
这里如今也没人住。
那,那个李余难道是个鬼!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医馆
马车晃晃悠悠向前行驶。
庄篱没有下车,也没有再去问四周有没有姓李的人家。
适才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几乎是整个永兴坊都荒废了,可能先太子的大宅并没有占据整个坊市,但大火烧起来必然损毁一片。
虽然还有零零散散的屋宅,应该也没人住了。
能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遇到这种事,肯定嫌弃晦气都搬走了。
虽然庄篱看了一眼就让车马继续前行,似乎解了好奇,但春月还忍不住多说一些:“当时烧死了很多人,太子一家,四岁的小太孙……”
刚说出这句话庄篱看向她,打断问:“四岁,小太孙。”
春月点点头,可能因为在车内,不怕被人看到说同情先太子一家,神情有些怜惜:“还是个小孩子,但没办法,谁让他是太子的儿子,也是死罪难逃。”
庄篱忙问:“小太孙叫什么名字?”
这话问住了春月:“世人都敬称小太孙。”
这般天潢贵胄,除了亲近的家人,没人敢直呼姓名,普通人自然也不知道名字。
不过,尽管如此,庄篱也更确定李余可能就是小太孙。
那这孩子的确是鬼啊!
怎么可能!世上哪有鬼。
如果说是残留的执念,这也留的时间太长了吧,十多年……
最近遇到的事真是越来越古怪了,庄篱忍不住眉头紧皱。
春月看到了担心问:“少夫人,还好吧?”
庄篱对她笑了笑:“没事,我们去看章大夫吧。”
见章大夫是借口,她是急切地要找到李余所在,毕竟今晚周景云回来,她不方便再入梦,而且鉴于她现在状况的怪异,也不敢轻易入梦。
最近的日子一点都不像刚来京城那么顺遂。
念头闪过,庄篱又皱了皱眉,她的身份,她要做的事,来京城本来就不可能顺遂,这是理所应当的,不用犯愁。
事情来了就想办法解决。
春月不知道小太孙的名字,周景云肯定知道,等他回来问问就好。
至于半边脸的异状,应该是她又不小心沾染了什么执念,给庄夫人写信问问。
很早的时候庄夫人就警告过她,化梦而行要小心,陷入迷障,会失了本心,忘记自己是谁。
当初她为了回去看父亲,化梦借物跋涉千里,在刑场上牢房里,被无数哀嚎执念包围,又差点溺毙在迷障心海,神魂薄弱,心海不稳。
随着所想她的脸色渐渐缓和,待停到章家医馆这里,已经恢复如初。
看到她来,章士林很惊讶。
“章大夫莫惊。”庄篱对他说,压低声音,“我今早起床慌张跌了一跤,我来你这里看看,好让家里人放心。”
章士林哈哈笑了。
“少夫人快请坐。”他说,“来都来了,怎么也要喝杯茶。”
庄篱笑着道谢,章士林的弟子们捧茶。
“来都来了,再诊个脉吧。”章士林笑说。
昨晚受了一些惊吓,看看也好,庄篱笑着伸出手。
章士林诊了脉,点点头:“少夫人的身体比前一段好多了,心神旺盛有力。”
这一段事情不断竟然还好多了啊,庄篱有些意外,忙道谢。
章士林又起身取了一盘子药来。
春月紧张问:“章大夫,不是说少夫人好多了?怎么还要吃药啊?”
章士林笑说:“这不是给少夫人用的,是请少夫人帮我看看,这几味草药,解毒可用否?”
庄篱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这是她在梦境里告诉章士林,看来章士林虽然觉得梦境荒诞,还是忍不住找她问问。
“不知道啊。”她说,“我没有学过解毒,不太了解。”
说罢故作好奇翻看这些药。
没学过啊,果然梦境是荒诞的,章士林有些好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验证什么。
可能是少夫人来都来了,就看一眼吧。
他笑着刚要收起来,庄篱又想到什么,说:“不知道能不能制成香,用的时候是不是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