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金玉公主的习惯,她们这些后妃都不在眼里,不过是皇帝的玩物。
就连皇后都被她提名道姓的喊,还常说是自己的侍婢。
她这个出身普通,如今又是罪妇身份的宫妃,金玉公主更是不会多看一眼。
但就在她垂下头的时候,耳边传来金玉公主的说话声。
“不用多礼。”
白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金玉公主看着她,从下到上打量一眼,虽然眼神难掩高高在上,但竟然说了句:“大冷天的,别在门口站着。”
白锳忙施礼应声是,慌张怯怯:“公主,里面请……”
她的话没说完,金玉公主已经走开了。
虽然一多半慌张怯怯是装的,但白锳真有些懵,金玉公主竟然跟她打招呼,还似乎关心她怕她冷……
这女人脑子坏掉了?
还是因为看在……肚子的份上?
白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再看金玉公主已经进了旁边的御书房,她忙转身向内去。
王德贵慌张忙跟上“我的娘娘,您走慢点。”
白锳对他嘘声,走到了屏风后,这里有通往御书房的小门,虽然此时紧闭,但贴在门边能听到御书房传来的声音。
“……朕正忙着,公主过后再来吧,或者有什么事,去后宫跟皇后说。”
皇帝的声音不咸不淡,可见对金玉公主还没有释怀,或者下定决心不再纵容。
“……陛下容禀,我来引荐两人,然后就立刻告退。”
金玉公主没有像以往那样,听到皇帝冷淡的话,生气大喊,委屈质问姐弟情谊,而是声音平和。
引荐两人?先前金玉公主也常把那些美貌的投靠的她的男人举荐为官,不过都是小官,不用经过陛下同意。
此时为了这两个又丑又老的竟然要来给皇帝要官?白锳更贴近一些,然后听到两个老迈的声音叩拜陛下,下一刻有奏章落地的声音,伴着皇帝的惊声“是张公——”
而殿内坐着的其他朝臣也发出呼声“是郑公——”
殿内瞬间变得沸腾。
“张公,老师啊,学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还有郑公,您老也还健在,当初妖后派人诛杀你在流放路上,朕下旨寻找你多年,未有回应,以为你已经遭了毒手。”
“陛下,老儿也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
……
御书房的喧闹如水开般滚滚不停,期间还有官员们奔进来,带来新一轮的沸腾。
白锳已经不再贴着门偷听了,坐在胡床上,一边吃着羹汤,一边听王德贵传达消息。
“……中丞说,张公名张齐,出身衢州张氏,其祖父善书画,张公是先帝时请来给皇子们讲书画,后因为斥责先帝奢靡,被先帝驱逐,从此不知所踪。”
“……这位郑公,更不得了,在先帝时曾任中书侍郎,当初反对立蒋眠儿为后,被蒋眠儿党构陷罢免流放,都说流放途中被杀了,其实是改名换姓,被旧友们藏起来了。”
听王德贵说完,白锳点头:“我懂了。”
公主这是为陛下献良臣,她看向隔壁,神情惊讶,金玉公主竟然有这个心思?!
隔壁热闹嘈杂,不用贴着门也能断断续续听到说话声。
女子的声音在其中也更为突出。
“我自从生下来,享受着先帝的宠爱,如今又被陛下敬重,但却无所作为,身为公主,只为皇室蒙羞。”
这话,是金玉公主的说的话吗?疯了吧!
更多像疯了的话继续传来。
“我知道陛下和先帝一样,对我恩宠包容,但我不能再仗着恩宠肆意妄为,我们兄弟姐妹历经磨难,如今您身边只有我,我也只有您,我已经驱散了家中那些侍从,改过自新,不负大周公主之名,不负陛下这一声皇姐之称。”
伴着金玉公主的话,那两个老臣的声音也满是感慨。
“……老朽也没想到,公主在老朽家门外静立三天,天寒地冻。”
“……公主知我这些年收养了很多因为妖后案流离失所的孤儿,为了免我后顾之忧,捐建一座善堂,直接购置了足够三年吃穿的米粮布匹。”
“……公主真是与记忆中大不相同,可见妖后清除,陛下临朝的新气象,我等再无疑虑,急着奔来见陛下。”
皇帝的大笑传来。
白锳跟他多年,能听出这笑声是发自肺腑的开心。
“我等经历过颠沛流离,如今终于脱离苦海,朕又重得贤臣,必将国朝安宁!”
“来人,备宴,朕与诸臣共贺盛世。”
御书房里响起一片恭贺“万岁”声。
白锳搅动着手中的甜羹,神情沉下来。
金玉公主迷途知返,要当贤良,谁教的她?
意欲何为?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她可不想看到大周再出现一个有权有势的女人。
除了她以外。
第一百二十八章 擦肩
周景云走到御街上,看到很多官员脚步匆匆向皇城去。
出什么事了?
要过年了,后日就该休沐了,这几日来衙门的官员都少了。
怎么这都傍晚了冒出来这么多人?
要不是他们神情都喜气洋洋,周景云都要怀疑宫里出事了。
“景云,景云。”一个认识的官员看到他,忙笑着打招呼,“走走进宫去,今晚陛下设宴。”
陛下突然设宴做什么?这个皇帝大概是因为年轻时候在宴席上战战兢兢受折磨太多,恐惧宴席,所以很少设宴。
“刚听到消息,张齐和郑庆回来了。”那官员说,“陛下大喜,要设宴。”
对张齐,周景云没有太大印象,记得是个书画家,曾经教授过皇子,但很快就离开了朝堂。
不过郑庆名头响亮,曾任宰相,但刚上任就遇到先帝要立蒋眠儿为后,郑庆当庭斥骂,皇后乃国之母,不可乱立,当选贤良,褒姒妲己骊姬之流只会祸乱朝堂,灭世之象。
这无疑是把先帝骂做幽王纣王,本就脾气不好的先帝差点将郑庆殿前乱杖打死,蒋后,那时候还是蒋妃,笑着阻止了。
“陛下打死他岂不是如他意?让他活着,好好看,我是不是褒姒妲己之流,陛下是幽王纣王。”
郑庆被流放,后不知所踪,有人说被蒋后派人刺杀了。
周景云心想,其实这真是误会蒋后了,她要杀人才不会躲躲藏藏。
“要杀就当众杀,杀得热热闹闹,杀得人尽皆知,刺杀,暗杀,有什么趣味?”
没想到,如今郑庆也回来了。
“景云,快一起来吧,今日陛下高兴。”
周景云一笑:“我就不去,家中有事,既然郑公回来了,今年过年可要好好聚一聚,贺一贺。”
周景云这种人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到了圣驾前,皇帝眼里只有他,他们都成了陪衬,不去更好。
官员们哈哈一笑也不再强求。
周景云迎着越来越多的官员们走出御街,再回头看了眼皇城,催马疾驰而去。
“世子回来了。”
沿路婢女们笑着施礼问候,前方有小丫头们嘻嘻哈哈跑去报信,待他迈进门,就见庄篱已经等候在廊檐下。
她脸上带着笑,身旁跟着的婢女们也都是在笑。
站在廊下的小丫头们举着明显刚分到的糖葫芦也在笑。
周景云嘴角不由也散开了笑。
“世子今天回来的早。”庄篱笑说。
春月等人打起帘子。
“再等两日休沐就不用去了。”周景云说,伸手轻扶她胳膊,“快进去,天冷。”
庄篱笑着先一步进去,周景云跟在后边,屋子里暖意和药香气扑面。
“香制好了吗?”周景云问,解下斗篷,看着东次间的桌子。
原本的笔墨纸砚都取下来,摆着各种香具,乱乱又生动。
“差不多了,明日再去章大夫那里调试下。”庄篱说。
春香接过斗篷放好,周景云坐下来,春月将茶捧来,便带着春香退了出去。
室内恢复了安静。
周景云坐在窗边喝茶,看着庄篱摆弄香料,一边碎碎念着说话“休沐就好了,原来过年那么多事,母亲那边真是忙的脚不沾地。”“你在家可以去帮忙。”“我什么都不会,我从小过年都没有这样过,总是帮倒忙。”“母亲说让我去卖药赚钱吧,别来她这里添乱。”
她说到这里笑起来。
丝毫不介意东阳侯夫人的话。
她说话的时候周景云一直跟着笑,此时点点头:“我也觉得赚钱更好。”
庄篱看他一眼:“我明天去医馆赚钱,把药香收尾做好,然后就和世子一起休沐,不用再出门了。”
周景云笑着点头,低头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