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
“世子不喜欢吗?”
又点点头。
“是,每个人口味不同,娘娘当初也不喜欢。”
周景云说:“这与口味无关,我没兴趣喝你的茶。”他看着沈青,“从一开始,庄蜚子夫妇就是你们的人?”
沈青端起茶喝了口:“那倒不是,他们只是敬佩娘娘的人,就如同世子一样,为娘娘的未竟的事业而遗憾。”
周景云冷笑:“那这么说,沈大郎君也让人监视我,限制我的自由了?”
沈青笑了,问:“去看过庄夫人了?”又摇头,“我可没有限制庄夫人,这一切都是夫人自愿,你要是不信,把庄夫人接来,亲自问。”
周景云看着面前的茶杯:“见识过沈大郎君的手段,我连我自己看到的都不信,别人亲口说的话,我也不信。”
沈青似是无奈一笑:“那就没办法了,在世子眼里我已经是坏人了。”说到这里又若有所思,“我本来就是坏人啊,娘娘在的时候我就是,娘娘不在了,我自然还是。”说着哈哈大笑。
他的眼细长,就算大笑,笑意也弥散不到眼里,反而越发显得狭长,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周景云木然看着他:“我知道你不甘心她的死,但她已经死了,你执迷不悟,不过是徒造罪孽,而这罪孽最终都要栽在她的头上——”
“她不会死!”沈青猛地打断他,手掌拍在桌子上,茶杯摇晃,茶水四溢,“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死,什么叫生。”
他说伸手点了点自己头。
“娘娘之念不死,娘娘之人便能再生。”
“荒唐。”周景云说。
“你才是荒唐。”沈青冷笑,“你都亲眼见到了,却还是不肯相信,周景云,你真是自欺欺人,从前就是,现在也是。”
周景云忽地笑了笑:“亲眼见到的就是真的吗?沈大郎君,你做了那么多让人亲眼见到的幻象,你竟然还相信所见即真?真是可笑,你才是自欺欺人。”
说罢站起来。
“你所谓的生死,不过是你的想要的,不是娘娘想要。”
“不管你先前对我做了什么,现在离我远点!”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离我的家人远点!”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门打开又被极其没有礼貌的甩在一旁,站在门外的店伙计眼神有些呆滞地将门关上。
沈青看着狼藉一片的茶桌,忽地笑了:“家人。”
他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燕字半乐谱,打开看其上的字迹宛如被茶水浸湿模糊不清。
但沈青脸上没有丝毫可惜,而是笑意更浓。
“这张琴谱终于用上了。”
“虽然上一次没能亲自奏琴与你听,这一次庄夫人这个家人之梦,倒是更适合你。”
说罢抬起手一甩,将模糊不清的琴谱扔进炭盆中,瞬间被火焰吞没。
他站起身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
……
马蹄踏踏,上官月坐在马背上,裹着斗篷,摇摇晃晃似乎要睡着。
“公子困了吗?”吉祥在旁边问,“昨晚没回楼船是在忙吗?”
现在公子去余庆堂不用他陪伴,所以也不知道昨晚做了什么,而且适才去余庆堂接人的时候,蔡掌柜的脸色也不太好。
昨晚出什么事了?
这话提醒了上官月,他坐直了身子:“哎不对,我不困,我昨晚睡觉了。”
今天白天不用装犯困。
想到这里他又笑了,见白篱后总是会忍不住走神。
他伸手抬起帽子:“没忙,睡得挺好的,正好今晚有精神应付公主……”
“公子别担心,有驸马在。”吉祥说,话音未落,见上官月勒马,对着前边抬了抬下巴。
“哎,那是不是,东阳侯世子?”
吉祥向前看去,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个男子带着一个护卫从一间茶楼走出来,汇入热闹的人群中,身姿挺拔宛如云鹤,十分显眼。
“是。”吉祥点点头。
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权贵世家高官总能遇到。
“不过周世子看起来很好说话,但其实不好交往,很是倨傲。”他介绍说。
公子是想跟周景云来往吗?
上官月没说什么,笑了笑,也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意思,反而停在原地,似乎要拉开距离,下一刻脸色再次一凝,看着那家茶楼的门外。
“我的运气也太好了吧。”他冒出一句。
吉祥有些不解,什么运气好?怎么了?跟着上官月看过去。
茶馆门前客人不断,除了走远的东阳侯世子,又有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走出来,面容普通,穿着打扮也普通,迈入人群泯然无踪。
第一百四十三章 告之
余庆堂里,蔡掌柜神情惊讶,顾不得跟着上官月进去,拉住要走的吉祥。
“怎么回事?怎么又突然回来了?”他问,“不是要去公主府吗?”
吉祥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公子在街上遇到东阳侯世子,然后说自己运气好,然后就……”
他的话没说完,蔡掌柜声音陡然拔高“遇到谁了?”
吉祥被吓了一跳:“东阳侯世子……”
蔡掌柜嘶嘶两声嘀咕一句什么。
吉祥没听清楚,忍不住问:“蔡掌柜怎么了?”
蔡掌柜摆摆手,迟疑一下又压低声音:“你看东阳侯世子是去哪里?回家还是……”
怎么关心起东阳侯世子了?吉祥不解,但还是想了想,还好东阳侯世子在人群中比较显眼,看得清楚,要是那个后来从茶馆里走出来的男人,他可不会在意。
“东阳侯世子在街上向东拐了过去,是回东阳侯府的方向。”
蔡掌柜舒口气,回家就好,夫妻两人在一起。
但又皱眉,他必须跟公子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
送走了吉祥,进了库房,看到上官月坐在椅子上,似乎在出神,又似乎心事重重,漂亮的眉头紧皱……
颇有几分愁滋味。
以前就连他们刚聚在一起,艰难又没有头绪的时候,公子都没有露出过愁容。
蔡掌柜莫名闪过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旋即忙甩去,深吸一口气要开口。
有一个护卫此时冲进来。
“公子,我在茶楼打听到了,周世子来赴宴,京兆府台章白的品诗茶会,周世子听了一首便有事先告退了。”
蔡掌柜犹豫一下。
上官月坐直身子,问:“宴席上都有谁?”
护卫事情做得很详细,将人员一一报来,人不多,能被章府台邀请的也都是名士。
这些人上官月都很熟悉,他摇摇头,从袖子里拿出画像,再次端详,与这个男人都不符。
蔡掌柜站在一旁,看过去,这人是谁?
原来不是为了东阳侯少夫人而跟踪东阳侯世子啊。
是事关太子案的新线索吗?
“公子。”又有侍从疾步进来,“查到了。”
上官月分出了两个人手,一个进茶楼查问,一个则当时就跟着那男人。
“那人进了太常寺,是一个乐工,在乐工中很有名,一打听就问出了。”
“叫沈青。”
的确有名,蔡掌柜在旁恍然:“是他啊!”
这个乐工在先帝在的时候很有名,后来被蒋后驱逐,便消失了。
虽然十多年未出现在京城,但提起来还是能被人立刻想起来。
不过,长什么样子记不得了。
蔡掌柜不由再看画像,毕竟再被先帝赞誉也不过是个伶人,又消失了这么多年。
“公子,此人有什么干系?”他再忍不住问,“当年此人痴迷琴乐,又有些骄纵,很少与朝中人来往。”
上官月没顾上回答他,若有所思:“乐工,那章府台的宴席上可能会请他,所以……”
此人跟周世子有可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如果是其他时候倒也无所谓,只是,白篱要找此人,说此人很危险,而白篱附身的是东阳侯少夫人。
最危险的人出现在东阳侯少夫人最亲近的人身边……
上官月转头看蔡掌柜:“怎么到人家里避开丈夫见他的妻子?”
蔡掌柜目瞪口呆。
这,这,这,就要上门偷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