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摆设算不上奢华,白墙,黑色的家具,蓝色的帐子,素雅洁净。
卧房这边临窗摆着一架琴,墙上则是挂着一把剑。
琴。
庄篱的视线微凝。
他果然会弹琴啊。
“这里的茶浓了些。”周景云端着茶过来,递给她。
庄篱伸手接过:“我喝茶没什么讲究。”喝了口,再看周景云,“世子让我来,有什么事要说?”
周景云沉默。
室内陷入安静。
就在庄篱要帮他寻个话题开口时,周景云抬起头看着她。
“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他说,“我也其实也不知全貌,我只能告诉你我刚知道的。”
什么?庄篱有些惊讶,看起来,他的确要说什么……
“庄夫人那边的情况不对。”周景云看着她,“你送给她的信,半路被劫了,那人送给我,警告我不要让你和庄夫人来往,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以派了江云去见庄夫人,前两日传回了消息,庄夫人被人监控了,而且举止反常……”
眼前女子握着茶,神情从惊讶到茫然……
周景云停顿一刻,看着庄篱。
“我说的有些乱,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他说,“这件事跟一个人有关,你在庄先生夫妇身边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沈青的人——”
他的话没说完,坐着的庄篱猛地起身,将茶杯扔在桌子上,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庄篱看起来娇小,陡然撞过来力气还不小,周景云又猝不及防不由后退一步,下意识扶住她的肩头,才让自己站稳。
这……
他低下头看着贴在身前的女子,能感受到她双臂的力气,用力的,紧紧的,抱着他的腰。
“阿篱……”他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怎么突然抱住他?
庄篱埋在他身前,感受着温热的身体,有力的心跳。
“我以为……你也跟他们一样。”她喃喃说。
太好了。
他不一样。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细说
周景云开口之前,她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庄夫人,说那封信,还说了沈青,先前那些她不知道的人和事,怀疑他故意隐瞒的人和事,他一口气都说了。
在她以为他是知情者,是跟沈青一方的时候。
原来他不是。
不是像庄先生那样舍弃她的人。
或许也不该这么肯定。
但在他说出这些话的一刻,庄篱什么都不想想,只想抱住他。
至少这些话他说了。
至于说这些话的目的,那是下一刻再想的事。
周景云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子。
当假夫妻以来,在人前有时候会做出亲密的样子,但那都是假的。
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也有一些肢体接触,那是因为,毕竟睡在一张床上,床再大也是人挨着人。
她跟他之间基本上还是礼貌客气。
而且,她看起来总是笑盈盈,但其实是个很冷清的人。
这样抱着他是第一次。
不是那种礼貌的假装的拥抱,是真真切切,热情的,紧紧勒住他的拥抱。
“阿篱……”他唤了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且除了热情,还能感受到她有些难过。
因为庄夫人的事?周景云抬起手慢慢环过她的肩头,落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你知不知道庄先生庄夫人有什么……谋划?”他轻声问。
庄篱摇了摇头,声音从他身前闷闷传来:“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沈青这个人,我从未见过,先生和夫人也从未说过。”
不知道啊……周景云觉得心里悬着的什么落下来,她也是不知道的,跟他一样。
所以,这也是她为什么难过吧,跟庄先生夫妇那么久了,原以为是简单的生活,却原来藏着很多不知的隐秘。
“详细的状况我还在查,你别担心,也别难过,不就是危险嘛,你是白循的女儿,本就是身在危险中,从一开始就是,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景云接着说,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挡首先就要有将,有土,有勇武坚定的将,有厚实严密的土……
他伸手将庄篱从身前拉开。
“你等一下。”
庄篱有些怔怔,看着周景云将她推开,向一旁的书架走去,又绕过书架。
原来在书架后还有一道门。
周景云推开门进去了,庄篱透过书架缝隙看去,见其内摆满了书架,还有很多箱子,堆放著书卷画轴,竹简古籍。
这是藏书的地方啊。
周景云没有停留一直走到最里面,庄篱的视线看不到,但很快周景云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画轴。
他站在庄篱面前,要说什么又有些迟疑,低头看着手里的画轴。
庄篱也没有问,安静的看着他。
似乎过了很久,周景云抬起头,看着她,将手里的画轴展开举在身前。
庄篱只觉得眼一花,视线里一个女子对她含笑。
她宛如回到了上官月的无梦之境中看着镜子。
那是,她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脸。
只不过镜子里只有半张脸,而现在,是一张完整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完整的缘故,那曾经美则美但呆滞的脸,此时此刻,鲜活灵动。
她似乎看着她,眼波流动,嘴边笑意如水般散开。
庄篱下意识低呼一声抬手挡住眼,双耳嗡嗡,似乎有些天旋地转,就在此时响起周景云的声音。
“阿篱,这个人是蒋眠儿,她已经死了,她已经不存在了。”
死了。
人死了。
不存在了。
是幻象,是假的。
天地归位,不再旋转,庄篱站稳了身子,耳边嗡鸣褪去,她微微张开手,从指缝里再次看过去。
看着周景云的脸。
他的神情怅然,还有些许哀伤。
“她是……”庄篱迟疑一下,问。
周景云握着画轴:“她就是蒋后。”
是蒋后啊,庄篱神情惊讶,旋即又笑了,点点头。
原来是蒋后啊。
怪不得庄先生选择她。
跟那样一个女子相比,她这个白循之女不值一提。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先说这个沈青,他曾是先帝跟前的乐工,后向蒋后自荐,为她听天下音,所以世人看到他因为得罪蒋后,被赶出朝堂,实际上从此专为蒋后负责铜匦。”
“这些都是旧事,我对他也没太多了解,又有十多年没见,他突然回来了,而且不知从哪里学了诡术。”
“先前宫里那些蒋后异动都是他搞出来的。”
“还有你……”
周景云的声音不断传来,说到这里时,攥着画轴看向庄篱。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有一次,我把你,看成了。”
这句话不知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想说,比起先前,他说得更艰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庄篱没有催问,只看着他,安静地等待。
“看成了蒋后。”
周景云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
庄篱脸上有笑意散开,先前旁敲侧击问过,也用惑术探过,但周景云都没有说。
当一个人真的想说,不需要任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