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夫人只能皱起眉头压着脾气委婉说:“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可别信口论这个,这是父母生死人伦大事。”
东阳侯夫人先前也被说懵了,此时回过神,忙要开口“她……”
“是,父母生死是人伦大事,如果不是别人提及,晚辈不会自揭伤痛。”庄篱再次先开口,对薛老夫人屈膝一礼,“我读书读愚痴了,只会讲典,多谢老夫人指教。”
所以是他们先不顾人伦大事,问她身世父母的。
那年轻女子抬手用扇子遮住整张脸扭过头去。
薛老夫人怕这女子再说出自己听不懂的话,一时也不敢再问。
东阳侯夫人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她年纪轻不懂事,在老夫人跟前妄言了。”她说,仔细端详薛老夫人,关切问,“您身体怎么样?”说罢上前一步握住薛老夫人的手,声音哽咽,“姐姐送信来,我急急赶过来,一进门看到这么多人,我真是差点吓死。”
说罢还环视一眼四周。
四周的人神情复杂,有不少人恍然,她们不知原委,只被薛老夫人邀请,说东阳侯夫人也会来,且带着新儿媳。
东阳侯府的新媳妇已经传遍京城,无奈藏在家中谁都不见,这次有机会见到,当然不想错过热闹。
只是没想到薛老夫人是打着生病的旗号把人诓来的。
虽然爱看热闹,但这种热闹也怪尴尬的。
且热闹也没看到,反而被这年轻的新媳妇讲了一通典,骂了一通愚痴。
此时此刻是半句话也不想多说了。
其他人不说话,薛老夫人仗着年长,又有皇亲身份,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舒服罢了,是你姐姐大惊小怪。”
薛夫人在旁垂头喃喃道歉:“是我慌了神,吓到妹妹了。”
东阳侯夫人看着姐姐又瘦了几分的身形,将牙咬了咬,故作恼怒:“姐姐真是,都当祖母的人了,还这么没轻没重的。”
这话也算是指桑骂槐。
薛老夫人顿时又被气的冒火,她还没问什么呢,倒是先后被他们婆媳都骂了一顿!
但现在也只能装傻,反正今日见到人,解了好奇。
“景云当年常来我家,也是我当孙子看大的。”薛老夫人说,“如今终于有了新儿媳,我看一眼才放心。”
说罢再次看薛夫人。
“你可别薄待了,要把她跟大郎二郎的媳妇一般看待。”
口上说当孙子看待,却连个见面礼都不肯出,要薛夫人出,东阳侯夫人心里气的冒火。
薛夫人倒没有什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庄篱,眼神亲柔:“自是一般看待。”
庄篱收了礼物,恭敬道谢,不待东阳侯夫人提醒,让春月捧着礼物上前,给了薛老夫人身边的薛家娘子们,又给了薛夫人的两个孙子,一时间妹妹嫂嫂侄子舅母地称呼热热闹闹。
东阳侯夫人又看其他人:“我们来的仓促,也没准备,但既然长辈们恰好遇到了,也都见见吧。”
引着庄篱去见诸位夫人,既然说了长辈了,夫人们不得不送个见面礼,因为也是被薛老夫人昨日突然通知的,有的人准备了,有的人仓促没准备,只能摘下手镯钗环来送。
雪柳春月接礼物抱的满满当当,东阳侯夫人还不时打趣诸人两句“这镯子新打的吗?没见你戴过,你最喜欢的那支翡翠呢?”“黄夫人,你那珠钗是一对吧。”说笑着索要。
有跟东阳侯夫人关系好的夫人挽着她低笑“知道你不高兴,差不多行了,谁让你生的儿子好,大家都好奇呢。”
东阳侯夫人说:“哪有这样骗人出来的。”
说着瞥了眼薛老夫人,这次来虽然憋气,但适才薛老夫人被庄篱一通话说懵,愣是没再敢开口,没能像以往那样刻薄别人,还被庄篱嘲讽愚痴,且还不能还嘴……
想到这里东阳侯夫人就有些想笑。
这次来还来对了!
气死这老太婆!
第十九章 目明
东阳侯夫人觉得高兴了,对其他人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当有人好奇问“真是你不知道就娶回来了?”的时候,她也没有回避。
当然也不能说儿子真忤逆不孝。
“先前说续弦的人自己挑。”她对这位夫人说,又叹口气,“你们也知道,为了陆氏他都放言不娶了,只要他能开这个口,我什么都答应。”
其他的夫人们也都知道周景云这么多年不娶,将心比心换做是自己的儿子,也会急得不管不顾,再荒唐的事也能接受。
“我看真是读书人,年纪虽然不大,气势很厉害。”一个夫人眼神古怪说,“刚才她说话,我就想到家里的教书先生,莫名的还有些能体会我儿子面对先生时候害怕的心态。”
其他夫人们也纷纷点头:“是读书人家出身就好。”“清清白白门庭,单薄些也没什么。”
东阳侯夫人脸上的笑意更多了,再次看了眼那边的薛老夫人:“我和侯爷是不在意家世的,不像有些人,只会盯着这个看。”
与她交好的夫人伸手拍她,笑着说:“你可忍着点脾气,别真惹她。”
又一个夫人低声说:“过两日陛下举办宫宴,她肯定被邀请入宫。”
东阳侯夫人眉头挑了挑:“陛下要举办宫宴了?不是说要节俭吗?”
先帝和蒋后奢靡,宴乐不停,每次宴乐宫城灯火亮如白昼,一夜能燃尽一城的税银。
新帝登基后勤俭兴国,除了节庆祭祀,偶尔家宴之外,从不举办宫宴,宫廷内后妃们也极其节俭,都唯恐被指责如蒋后般奢靡。
另一个夫人带着几分浅笑:“哪能真太过节俭,失了当年先帝气度也不好。”
当年奢靡的也不只是蒋后,先帝年轻时候就大兴宫殿广纳美人日日游乐,动不动就万民朝贺,以示大周气度。
新帝再要拨乱反正,也不能太过,反而将先帝污名。
有一个夫人低声说:“更何况有喜事。”
东阳侯夫人看身边几人,见她们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显然都知道什么消息。
皇城有什么喜事?
东阳侯夫人这些日子因为周景云送回来庄篱,一直闭门不出,对其他事毫不知晓。
皇朝的动向关系自身,原本想见了人就立刻带庄篱离开绝不多留的东阳侯夫人,忍不住靠近那夫人一步,问:“什么喜事?”
“陛下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一个夫人低声说,刚开口又停下,轻咳一声看东阳侯夫人身后。
东阳侯夫人看向身后,见庄篱低眉顺眼站着。
“你去跟姐妹们熟悉一下。”她说。
薛夫人听到了忙带着家中三个女儿走过来,含笑吩咐:“带你们嫂嫂去花厅里坐坐。”
薛家三位娘子上前施礼,庄篱还礼,跟着她们向外走去,迈出去之前听得东阳侯夫人惊讶的声音传来。
“真的假的?竟然——”
声音旋即又压下去,随着门帘垂下,一行人走出去,厅内的声音再听不见了。
薛家的花园景致很热闹,人也很热闹。
小小花厅里坐着七八人。
先前东阳侯夫人只让见了来的长辈,年轻的女子们没有互相引荐。
东阳侯夫人的意思是让庄篱跟薛夫人的女儿们熟悉一下,但她没守着,来的女孩儿们又多,看到庄篱跟薛家娘子们出来,自然立刻都跟着围上来,薛家娘子总不能把客人赶开。
不过先前在薛老夫人那里一通讲老聃还震慑着,女子们不敢贸然开口,唯恐哪里说不对,又被嘲愚痴。
一时间诸人真的只观赏园内风景,氛围热闹又凝滞。
直到一个婢女奔来,说是薛夫人送给庄篱的“一朵花,带着玩吧。”
其他人原本不在意,薛家七娘子看到婢女递来的匣子,顿时眼一亮,伸手先一步拿起。
“嫂嫂,你看这支石榴花开的好不好?”她问。
薛家七娘子是庶出的女儿,因为生母是个婢女,薛老夫人嫌弃不上台面,生下来就让养在薛夫人这边。
七娘子细眉长眼,长得娇俏精致,此时手里举着一支簪花,红嫩颤颤。
庄篱含笑说:“开的好。”
旁边一个女孩儿立刻掩嘴笑:“错了错了,这是假花。”又似笑非笑说,“少夫人是第一次见这种绢花吧?”
这话就有点说庄篱没见识了。
随着这位女子的话,花厅里眼神乱飞,有不少人低头掩笑。
绢花这种常识总论不到老聃了吧?
虽然跟这个新嫂嫂还不熟,但到底是亲戚,薛家五娘子轻咳一声:“这绢花是皇后娘娘刚赐的,朱娘子原来已经见过吗?”
朱娘子脸一僵,她的父亲只是京兆府的户曹,皇城都没资格入,哪里能得到皇后的赏赐。
这薛五娘子分明是维护嫂嫂,嘲讽她呢。
朱娘子撇撇嘴,这样一个嫂嫂也当成宝,扭开头不说话了。
薛五娘子瞪了薛七娘子一眼:“伯母拿来给嫂嫂的,不是让你玩的。”
这花她们知道,是薛老夫人从皇宫里得到的赏赐中挑出来最不值钱的,给了薛夫人一匣子。
薛夫人已经分给了家中的女儿们,还有剩余一支,特意给庄篱拿着用。
薛五娘子虽然是薛家二房的,但却是嫡女,七娘子在她跟前不敢多说话。
“姐姐,我是觉得这是好东西,让大家看一看。”她忙解释,将绢花捧给庄篱,带着几分撒娇,“嫂嫂莫怪我。”说罢认真解释,“这是绢花,宫里最新的样子。”
庄篱接过花,捏在手里,说:“这也是真花,真花蕊做的绢花。”
什么真花蕊?
薛七娘子愣了下,庄篱伸手捏住她的手指,轻轻牵引,让她的指腹放在花蕊上。
薛七娘子的眼顿时瞪圆了。
“哎!”她发出一声惊呼,“这,这是真的!”
是真花蕊,绢花再逼真,触感跟真的也不一样。
这话让其他人都惊讶了“真的假的?”纷纷围过来争抢着抚摸花蕊,然后发出惊叹声“这真是前所未见!”“皇后娘娘所赐真是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