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是皇太孙,是父亲之后的皇帝。
她不过是一个靠着皇祖父恩宠的女人。
但很快,父亲死了。
一个太子,一个将来的皇帝,死了。
被人人敬畏的东宫燃起大火。
她坐在皇城皇祖父龙椅上,温和又冷冷地看着这里的人化为灰烬,如同蝼蚁。
在被上官驸马带着逃离的时候,已经几乎被吓傻的上官月,似乎明白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东西。
她如果是一个靠着皇帝恩宠的狐媚,你们也是。
你们如果是天之骄子能生杀予夺,她也是,她也能。
想到这里时候,上官月突然又有些想笑。
的确是一样的。
最后她也死了。
大家都死了。
对,没错,她死了。
所以他看到的不是人,而是鬼。
这的确是很古怪的事。
但对他来说,这也不奇怪,他早就见过一个鬼了。
想到那个鬼,他的神情变得凝重。
所以东阳侯少夫人果然体质特异,能让鬼附身。
白篱能用,那其他的鬼,比如这个蒋后,也能用。
白篱——
上官月攥紧了手。
如果蒋后占据了这个身体,那白篱怎么办?
白篱是不是抢不过?
相比于蒋后,不管是生前的身份地位,还是死亡的时间,白篱都不堪一提。
如果白篱是个厉鬼,那蒋后必然是个更厉的厉鬼。
白篱现在怎么样?
她是不是被杀了?他看过各种笔记了,上面说鬼也是能死的——
他不是鬼,不知道该怎么做,但绝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就这样冲向了万花楼,狠狠撞向那个东阳侯少夫人。
白篱说过,他出现,她就能出现。
没想到,他真的成功了。
虽然看不到白篱的脸,但他听到了只有他和白篱之间能懂的话。
上官月闭了闭眼,伸手抚着胸口吐口气。
那一刻,他的心落地,耳边的嘈杂也才变得真实。
“公子,公子,你到底怎么了?”蔡掌柜急声问,公子这一刻脸色的变幻,神情的怪异,让他觉得公子是不是疯了。
求而不得而发疯?
上官月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我没办法给你解释。”
这种话要是说出来,大家都会认为他疯了。
念头闪过,他又微微凝滞,他,是不是真疯了?他看到的都是真的吗?白篱鬼,蒋后鬼……
为什么一直以来只有他看到,身边的人都看不到,是不是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
下一刻他又猛地摇头。
不管适才看到的是真是假,有一件事他能确定是真的。
他的命是白篱救的。
没有白篱就没有现在的他。
那对现在的他来说,白篱就是真的。
上官月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沉静,看向蔡掌柜。
“我现在有要紧的事做。”
蔡掌柜看着他,莫名脱口问:“又是睡觉?”
或许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好笑,上官月忍不住扑哧笑了。
笑声让库房里略有些凝滞的气氛冲散。
是,是睡觉。
白篱说了今晚要看李小娘子能不能睡好,然后明天去取药,意思就是要他今晚睡觉,明天两人见面。
“老蔡,你相信我,睡觉对我很重要。”上官月看着他说,“但我现在很难入睡。”
他眼里有疲惫有惊惧,思绪纷乱,精神亢奋,就算他想睡,也无法入睡。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给我用迷药。”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丝连
夜色深深,远处隐隐还有喧嚣,但不是年节,没有守夜的习俗,东阳侯府渐渐陷入安静。
周景云看着上床的庄篱,想到她说的话,忍不住再次问:“真的只需要我看着你睡?”
当时在万花楼,上一句还在说发生了很危险的状况,下一句庄篱就说回家睡觉。
或许是疲累不堪要回去休息,周景云原本这样理解,没想到回来洗漱后,他看着庄篱点燃香炉,悬挂起写过的一张字……
“接下来我要睡觉,通过做梦去探查适才的幻象。”她说。
周景云觉得今天晚上听到的奇怪的话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能听到更匪夷所思的。
这句话单独每个字他都懂,放在一起却让脑子嗡嗡。
他默然一刻,干脆不想了,只问:“是不是很危险?”
庄篱对他含笑点头。
“但你必须做是不是?”周景云问。
庄篱点头,要再解释,周景云已经先点点头。
“我能做些什么?”他问。
庄篱看着他一笑:“看着我睡觉。”
香炉里有白色的烟缓缓而起,室内并没有香味,夜灯昏昏中,床边悬挂的字似乎有些模糊。
“睡觉对我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有可信任的人在旁看着,关系着我能不能顺利醒来。”
听着庄篱轻声说,周景云再次默然,睡觉竟然对她来说是很危险的?怪不得那几次出事……
如果她不能醒来,就是另一个人醒来吗?他想到了那个清晨,在她脸上见到的另一张脸。
真的,会,变了吗?
庄篱躺在枕头上,夜色虽然昏昏,但能看到周景云神情震惊困惑茫然。
她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实在是像个疯子,听到的人,要么觉得她疯了,要么觉得自己疯了。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认为的,要么自己是疯子,要么其他人是疯子,直到后来才懂得她可以不是疯子,其他人也可以不是疯子,所谓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她尚且如此,更何况周景云这个正常的人。
“你不用想太多,你就当这是一场……”她说。
梦,还没说出来呢,周景云已经开口。
“我怎么辨认危险?什么时候你该醒来?用什么办法能把你叫醒?”他问。
虽然那些话他听不懂,那就不去懂,不去想了,只问眼前可见,以及他伸手能做的吧。
庄篱看着他一笑,认真指着外边:“香炉烟尽,所有的字湿透模糊,我就该醒来了,如果这时没能醒来,你就摇晃我,喊我的名字,如果还不醒,就把我抱起来扔进浴桶里,如果我还是不醒,就等着。”
至于等多久,能不能等到醒来,她没有再说。
或许,她也不知道。
这就是所谓危险的事。
周景云没有再追问:“我知道了。”从枕头下拿出一本书,“我来给你读书吧。”
读书哄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停下了,这次又开始了。
庄篱抿嘴一笑点点头:“好。”她在枕头上躺好,拉好被子,再看一眼周景云,闭上眼。
耳边响起男声低低的诵读。
声音从清晰到渐渐远去。
庄篱的身子猛地下沉,撞在地面上,四周空寂。
她睁开眼,看着熟悉的睡着的小童,上官月果然如约而睡。
她没有再停留沉入上官月更深层的梦境中,一层一层,直到再次落地,但这一次,刚转过头,就看到小童没有像以往那样沉睡,而是坐着,睁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