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算是一语双关?
就算跟张择一样投靠了宫妃,他的名声也比张择好?
张择笑了,打量周景云:“原来人模狗样说的就是你啊。”
说罢微微倾身。
“娘娘有事吩咐你去做。”
周景云神情平静:“说。”
张择靠近他低语两句,坐回去,似笑非笑看周景云。
“周世子,既然你也当狗了,那就去叫几声,让娘娘听听。”
……
……
“世子来了。”
高十二站在含凉殿外,看着走近的周景云。
他已经不敢刁难周景云了。
“陛下正好不忙,您跟我直接进去吧。”
周景云颔首。
高十二向殿内走,要迈过门槛,回头看到周景云还站在原地。
“世子?”他有些不解,再次邀请,“请吧。”
周景云看着他笑了笑,点点头抬脚迈步。
高十二迈过门槛。
“陛下,东阳侯世子来了。”
“景云来了,快来,正有一幅画让你瞧瞧。”
“哎?景云,你这是做什么?不用行此大礼!”
“你快起来!别叩头!”
第六章 样子
高十二站在殿外,不时回头看一眼。
殿外的官员站着的不少,低声议论。
“谁在里面?”
“东阳侯世子。”
“陛下跟前没人了吗?不是说今日来鉴赏一幅画?”
“可能东阳侯世子一人就够了。”
有人不解,有人解释,有人疑问,有人酸溜溜。
也有人看向高十二:“高总管,你进去回禀一声我等来了。”说着话塞给高十二一个荷包。
其他人也都纷纷应声“是啊是啊,大家也一起啊。”“陛下最喜欢热闹了。”
高十二一脸无奈,将荷包收起来:“不是我不通禀告,我也是被赶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跟皇帝是从小相伴长大的,皇帝对他是最信任的,信任到什么地步呢?当年新婚洞房夜,他就在婚床边。
没想到东阳侯世子竟然跪下来一开口就让陛下清退身边人,太猖狂了。
而陛下竟然也同意了。
东阳侯世子凭什么讨陛下喜欢,高十二咬牙切齿,不就靠着一张脸吗?早晚有他年老色衰的时候!
不过此时此刻殿内的皇帝看着周景云这张脸,并没有半点欢喜。
皇帝皱眉:“景云,朕知道你丧妻心伤,难免胡思乱想,但这件事真是意外。”
周景云还跪在地上,肩背挺直看着皇帝:“臣知道,刚出事会心乱,所以一直等到现在冷静下来才来见陛下。”
哪里冷静?苍白的脸,恍惚的眼,皇帝心想,柔声劝:“人最伤心的时候,并不是事情刚发生,而是事情过后,尤其是亲人离世,忙碌葬礼的时候不觉得如何,待过后才意识到这个人不在了,很多人都是这时候才心神崩乱。”
周景云再次摇头:“臣与庄氏成亲尚短,臣虽然可惜她年少离世,但倒也没有失魂落魄。”
没有吗?皇帝心想,是,的确是成亲尚短,但可是足足寡居了八九年才找到的可心人,娶回来的……
“景云,那日事发突然,的确有古怪,是蒋后鬼魂作祟。”皇帝只能说,“要害白妃和皇嗣,有帝钟和玄阳子守护,她没能得逞,但庄氏神智受到影响,还是发生了意外,是朕对不住你,你要什么补偿尽管说……”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朕给你一个新妻子,朕有两位公主女儿,虽然还年幼,但你若是……”
周景云打断皇帝:“亡妻尚未瞑目,不查清凶手,臣绝不再娶妻。”
说清了啊,凶手就是鬼魂作祟,皇帝有些恼火,他能怎么办?挖出蒋后的尸体再杀一遍?岂不是闹得天下人皆知,岂不是人心纷乱?
原本看周景云将妻子快速下葬简薄葬礼,还以为他明白事理,知道此事不宜宣扬,怎么现在又闹起来了?
“你的妻子死在皇城,朕就是凶手。”皇帝没好气说,“你想让朕如何?”
这话可重了。
周景云叩头:“臣不是怪罪陛下,臣这么做也是为了陛下。”
皇帝冷笑一声。
“臣不是不信陛下,臣是不信鬼怪能杀人。”周景云说,“臣是担心陛下深信此言,被人借鬼怪生事,臣在外行走多年,见多了奇闻异事,最后寻究都是人在背后做手脚,借鬼怪之名。”
皇帝怔了怔,倒也是,只是玄阳子说……
“玄阳子说又如何?他一人就断天下事吗?”周景云再次打断皇帝,“臣亲眼看到妻子扶着栏杆,栏杆断了,掉下去,如果不查清楚栏杆为何断了,难道日后但凡出事,只要玄阳子说一句鬼怪作祟,天下人就心安接受?天下人该如何看待陛下?”
懂了,是个清正的官员看不惯邪说,虽然玄阳子已经很少出观,但因为身份被皇家敬重,官员们私下也多有不满,唯恐皇帝被引诱炼丹修道,这种事史书上屡见不鲜,文官武将对僧道多有戒备。
皇帝松口气,但又有些无奈,他的确信玄阳子,因为亲眼见到玄阳子的手段啊。
可惜当时逼宫的事,不是人人能看到,也不能广而告之。
皇帝看着叩头在地的年轻官员,官帽歪了,发丝凌乱,神情悲愤,又失魂落魄,罢了,念他失去了妻子,悲伤发狂,非要个交代,那就再安抚一下吧。
皇帝叹口气:“好,那朕就再为你彻查一遍。”
周景云俯身叩头呜咽:“臣谢陛下隆恩。”
唉,说什么不悲伤,这不还是哭了,皇帝看着俯身在地的人。
当年此子神仙之姿,却不愿随侍父皇身边,是不满父皇宠信妖后,不屑入朝。
现在他为帝,周景云终于回朝,万万不能回朝没多久,仙人变成了疯子,这不仅没证明他是圣君明主,反而比父皇还要糟。
其实当晚金吾卫内务府等等都查过了,既然周景云不信……
“朕命监事院查。”皇帝说,“你可放心了?”
监事院行事,没事也能查出事来,也算是能给周景云一个交代,免得他日思夜念,人真的疯癫了。
“臣谢主隆恩。”周景云抬起头含泪高呼,“陛下圣明。”
……
……
“来人来人。”
伴着内里的唤声,殿外的官员们精神一振,终于结束了。
高十二收起咬牙切齿,满面堆笑进去了,见周景云还跪在地上。
“陛下……”他迟疑一下。
“去把张择叫来。”皇帝说,伸手按着额头。
高十二心里咯登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皇帝没好气说,又看到周景云,“还有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退下吧。”
高十二忙俯身应声是,周景云也施礼起身,官员如果不是祭天节庆大典等场所,是不需要在皇帝面前下跪的,他这样在硬砖石地上跪这么久,膝盖只怕已经红肿了。
他身子略有些踉跄,当高十二看过来,又很快站直。
高十二似笑非笑,不去搀扶,俯身施礼:“世子先请。”
周景云微微颔首,缓步向外走。
高十二是故意走在他身后的,就算周景云再自认为步伐端庄,也能看出僵硬,还有,歪掉的官帽,卷皱的官袍,从官帽下散落发丝……
啧啧啧,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周景云这么狼狈,什么仙人之姿,跟凡夫俗子也没区别了。
周景云走出来就被官员们围住,问什么事。
“私事。”周景云说,“我妻子意外死在宫中,我请陛下严查,楼宇是否年久失修,以免再出惨事。”
这样啊,他妻子之死的确是惨事,有如此请求也合情合理,官员们同情的点头,周景云也不再多说走开了。
官员们又拉住高十二,催促他去通禀。
高十二看着他们:“陛下传了张择。”
这话宛如恶咒,围着高十二的诸人顿时散开。
“……诸位还要现在去见陛下吗?”
那自然是不见了。
太晦气了。
张择此人口无遮拦,又心存恶念,万一在皇帝面前故意问他们话,答得不得体,被揪住把柄就糟了。
罢了罢了,今日不适宜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