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听到内里传来皇帝的大笑声荡漾,这件事就算落定了。
张择再走开几步,对兵卫询问先前的孕妇们“都立刻送出去了吗,不管活的死的都在大牢里关好。”
身边的人低声应声是。
前方脚步匆匆,有兵卫疾步过来:“中丞,查到一个宫女丢了腰牌。”
果然是那个宫女,张择冷笑:“搜,再有邪术,她也是个活人。”指派那两个术士,“你们分别跟着去。”
两个术士应声是,。
张择想了想又带着余下的术士。
“去宫门。”
他亲自守着,一定不能让人逃走。
白锳生的女婴在那人手里。
虽然说只要当母亲的不认,这孩子的身份就永远说不清,造不成威胁。
但这世上的事就怕万一。
到底是个麻烦,一定要除掉。
张择抬脚迈步,又转头交代兵卫。
“还有,通知……”
他本想说通知四个宫门,今晚谁都不许出门,不管是宫女内侍,还是那些守灵的官员。
但话还没说出来,眼角的余光看到前方有人影冲出来。
这个人似乎是突然被推出来的,身形一晃,然后才站稳了。
什么人!
张择下意识喝道。
念头闪过觉得不对,他为什么没听到自己的声音?难道只在心里喊?
眼前的兵卫看着他,神情专注。
没有看到张择神情异样,更没看到路上多了一个人。
不对!
他又被拉入幻境了!
张择视线再转,看到身旁还留着的一个术士。
因为事情已经结束,又是在含凉殿,有帝钟镇守,这术士收了器具,此时神情呆呆……
想必此时此刻他身边的人也都陷入了幻境。
这里可有帝钟!
这贼子如此胆大!
耳边安静一片,有女声响起。
“突然把我推出来,哎,你可真是把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这样太没气势了。”
声音似乎在抱怨。
被人推出来?
不是一个人?
果然有同党!
张择心里冷笑,幻境又如何,敢来杀他,他难道不敢杀对方?
真实里靠着兵器人手对战花招百出,幻境里反倒简单,不过是靠胆气。
他张择一步步走到今天,有什么好怕!
张择转过头,正视面前出现的人。
视线昏昏,能看出这是一个女子,宫女打扮……
见他看过来,那宫女站直身子,也看向他。
张择的视线陡然清晰,看到一张明媚的脸。
鹅蛋白皙,远山长眉,秋水含烟眸,高挺鼻梁,樱桃含笑唇。
张择只觉得轰一声,宛如一道雷从天而降,劈在他身上。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他怎么看到了!
蒋后!
张择只觉得腿一软,身子一栽,单膝跪在地上。
第三十二章 视角
张择觉得京城的冬天非常冷。
尤其是对一个新巡城卫来说,他总是被指派了最冷时段的值守。
不过能来京城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天大的好运。
父亲是关内道一个老兵,因为处置贵人们惊马被踏碎了双腿,贵人垂怜给他的儿子安排进了京城十六卫。
那可是京城啊,多少人向往之处。
张择也是如此,他虽然聪慧,但因为家贫耽搁没读书,走仕途公荐无门,从父业投军,边军军中地位分明,他这种小兵卒挣军功遥不可及。
他可不想像父亲那样熬一辈子。
突然机运砸身能来京城,他豪气满胸,他见过那个贵人,听到贵人的谈吐形容,他不觉得他比贵人差多少,甚至比贵人还厉害,他将来也能当一言改变他人命运的权贵。
但进了京城之后,才发现自己只是十六卫中一个街使,守了半年街角,年轻人就被现实磋磨的灰头土脸。
他没有家世,在权贵子弟遍布的十六卫中没有前途。
他聪慧能干,但靠着聪慧能干,也不过是给他人当差听使唤,没有人正眼看他。
直到那个元宵节,他又遇到了贵人。
比踏碎他父亲双腿的马匹的主人更贵的贵人,皇帝的宠妃。
这个宠妃他早有耳闻,卫军中,街头巷尾中,甚至乞丐们都在传说。
这个女人似乎是突然出现的,但宛如狂风一般瞬间席卷天地。
先帝活得太久了,久到各种光辉事迹都已经变得遥远,久到先帝做什么,世人也觉得无所谓,反正陛下总是英明神武。
但英明神武的陛下突然对一个女人神魂颠倒,言听计从,捧在手心里了。
蒋美人说金山公主用眼神骂她了,先帝就当众让金山公主给蒋美人执酒。
广平王见了蒋美人没有让路,先帝让广平王半年不得进宫。
蒋美人说要伸手摘星,先帝开始兴建一座新楼阁。
当然,张择也就听个热闹,然后跟着说笑唾骂抱怨几句,女人嘛,玩物一样,喜欢了自然要宠,只不过皇帝是用九五至尊的地位来宠,自然显得赫赫。
那一天元宵节,他一如既往又在街上要熬个通宵。
突然传来消息,皇帝和蒋妃微服私访与民同乐了,没有官兵清路,没有官员随从,没有禁卫簇拥,更没有龙驾仪仗。
甚至很多人不知道消息。
比如这条街的值守参军,皇帝和蒋美人快到了,他才接到通知。
参军脑子一片空白,回荡着内侍传达的命令,守好陛下,但不要坏了陛下和娘娘的兴致。
那要怎么做?
参军这辈子最大的阵仗是将街上的乞丐清理干净。
张择站在参军面前,一句一句的替他筹划,怎么不动声色的清理一些摊贩,用现场的十六卫换上去,又怎么将街面上布控,怎么将就近的十六卫家眷们调过来,充当街上民众——她们的确都是真正的民众。
事情就这么顺利的解决了,皇帝和蒋妃顺利来到了街上,享受民间之乐。
但他没有资格在场,说是微服私访,皇帝身边不可能真的不带兵卫。
他们这些守城卫没资格靠近,被赶去最外边守着。
他倒也没有失望,这是预料中的事,他就安静的守在街角的阴暗处,听着前方坊市传来喧闹。
他很高兴,想这次帮了忙参军能高看他一眼,比如提拔他当个队正什么的。
那样他就能结识更多的同僚,捞来更多的钱财,然后去行贿打通关系,这样的话,年底应该能当个旅帅了吧。
或许明年能调动运作不再巡城,就算巡城也是在皇城,然后攀附更多权贵。
他站在昏暗的街边畅想着,然后一队人马走过来,簇拥着一辆牛车,参军也在其中,看到他,忙摆手示意跪下。
“圣人来了,圣人来了。”参军小声说。
原来皇帝坐着牛车来的?真是独特,他忙单膝跪下,低头不敢多看。
牛车并没有过去,而是停下来。
“今晚你们做的很好。”内侍细细的声音说,“让陛下看到真正的民间,又没有惊扰民众欢乐。”
参军也跪下来,大声喊:“是臣之职责!”
按理说说到这里,陛下的车就该过去了,但车内却有一个女声传来“你是怎么做的?”
参军愣了,他跪在地上也愣了,忍不住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到那辆牛车掀起帘子,一个穿着布衣的年轻女子正看过来。
他一时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