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云迈进来,见状脚步顿了顿,室内书吏们说笑声也停下来,神情有些躲闪。
很显然是在议论他,周景云并不在意,看着陪笑迎来的书吏,将手中一张纸递给他:“帮我取出这几年秋税卷。”
那书吏看了纸上的内容:“有些久远,容我们库房里仔细找找。”
周景云点头:“不用急,明日午后给我就可以。”
书吏应声是,看着周景云转身要走,下意识说:“世子坐下来喝杯茶吧。”
周景云颔首道谢:“不用了,我还没忙完。”
说罢转身向外去。
有个书吏忍不住站起来:“世子你听说了吗?楚王要说亲了。”
说亲?李余?周景云有些惊讶回头,因为最近有关他的闲言碎语太多,他刻意避开人群,倒是没听说这个……
所以就算白篱帮忙避开了朱家,李余还是没逃过金玉公主用来结亲。
这次,还是需要白篱帮忙吗?
他皱起眉头:“跟谁家?”
皱眉了!皱眉了!世子不高兴了!书吏们神情复杂,有另一人抢先说:“是李成元,李大将军家!”
李成元,竟然是他家,周景云若有所思,这兜兜转转竟然又撞上了。
……
……
“这个老东西真是不安分!”
张择走进含凉殿的时候,白锳已经知道了,正在骂李成元。
“竟然敢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皇子,去跟金玉公主那蠢妇狼狈为奸!”
张择笑了,说:“因为他这个老东西有自知自明,知道入不了娘娘的眼。”
白锳冷笑:“我不用他,跟他不来投靠我是两回事。”
张择说:“娘娘不可去陛下面前说这门亲事不好,免得疯狗乱咬人,坏了娘娘的声名。”
皇帝如今正追思皇后,白锳的确为罪臣之女,至今还没正式恢复身份,万一被李成元和金玉公主揪住不放,虽然皇子在手伤不了筋骨,也难免灰头土脸。
这都是金玉公主那天算计朱家的缘故!让朱夫人搞出什么遇到皇后鬼魂,害得她倒霉!白锳咬牙。
“娘娘息怒。”王德贵上前,“虽然咱们不过问他们的亲事,但可以给他们添些热闹。”
白锳和张择都看向他。
“什么热闹?”
王德贵一笑:“那楚王可有不少热闹事呢,尤其是最近。”
白锳皱眉:“跟周景云那些荒唐话?李家才不会在意。”说到这里又嗤笑,“说不定李成元这老东西还会高兴,多了一个周景云当半个女婿。”
王德贵忙说:“不止这个,还有呢。”
白锳问:“还有什么?”
“我这些日子让人盯着楼船,发现……”王德贵上前一步,“李余不仅有宠婢,且还有了孩子。”
有了孩子!白锳眼睛一亮,如果说好男风,风流成性其实都无关紧要,但婚前就有了孩子,那可是正妻不能忍的事!
白锳脸上露出笑容:“好,好,王德贵,你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恭喜李小娘子没进门就当了娘!”
王德贵笑着应声:“娘娘放心吧,奴婢一定办好。”
白锳笑着坐下来,转头看到张择神情古怪。
“怎么了?”她问,“可有什么不妥?”
张择眼神微闪,慢慢摇头:“没有。”
王德贵松口气:“没有就好。”说罢又讨好一笑,“这点小事奴婢去办就行,不劳中丞费心了。”
张择看着他,缓缓点头:“好。”
第六十三章 心情
阳光照进室内,金玉公主从床榻上醒来,或许是因为心情好,今日没有发脾气。
但刚坐下梳洗,阿菊说李余跪在外面,金玉公主的脸沉下来。
“他来的正好,去告诉他,我与他说了一门好亲事,回王府安心等着成亲吧。”
阿菊轻声说:“他好像知道了,所以来见公主。”
金玉公主已经猜到李余知道了,李成元来公主府没有遮掩,李余这小子也并不是看起来那么乖巧,肯定盯着公主府。
“知道了还来见我做什么?”她冷笑,“等着吧,找好媒人的时候会叫他来。”
阿菊不敢再多说,退了出去,不多时外边响起李余的声音,人冲了进来。
“殿下你不能进去——”
但柔弱的婢女当然拦不住李余,他冲进来,对着妆台前的金玉公主跪下来,声音委屈:“姑母!我不想要和李家结亲!”
金玉公主转过身竖眉喝道:“姑母的话你是不听了吗?”
上官驸马此时也从外边进来,劝说:“有话好好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金玉公主看他一眼,冷笑:“是,你不是小孩子了,问问驸马他与我成亲是不是自愿,不自愿又能如何!”
上官驸马脸色微青。
倒让他跟着受辱……李余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脸上堆起笑,跪行到金玉公主身前:“姑母,我不喜欢李家,姑母再给我挑一个吧。”
上官驸马看了他一眼。
原来是看不上李家吗?金玉公主冷哼一声,面色稍缓,如果是其他事情她不介意宠宠他,但这件事嘛,算计朱家已经落空,李家主动送上门,挑三拣四,错过了可不好。
“你还挑拣上了,李家很不错了。”她说。
李余牵住她衣袖:“姑母,李成元因为李十郎之死恨我,他与我结亲,不安好心,是要把我,把公主当牛马!”
谁能把她当牛马!金玉公主冷笑,带着几分不耐烦:“你先跟他家成亲,把他们当牛马,待来日你得偿所愿,再卸磨杀驴就行。”
起身甩开李余的手。
“别来浑闹,我要去看陛下。”
说罢向外走,走到上官驸马身边时停下来,以往她是不给这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一次么……
“驸马,他年纪小不懂事,你是过来人,劝劝他。”
金玉公主似笑非笑说。
上官驸马神情木然:“好。”
金玉公主大步走了出去。
“反正我是不会娶李家人的!”李余在后喊了声。
上官驸马看着他上前搀扶:“起来吧。”
李余依言起身,低声说:“让你也受连累了。”
上官驸马笑了笑:“无妨。”迟疑一下问,“你是不想要李家,还是不想要她安排你的亲事?”
“这不是一样嘛!”李余皱眉说,“她给我安排的都是为了她自己。”
上官驸马松开了手。
李余回过神,忙拉住他:“驸马,我不是在对你发脾气,我是有些急……”说着满脸歉意,“驸马,我还连累你,让你也受辱,我真是废物……”
上官驸马拍了拍他的手,笑了笑说:“我受辱不是你的原因,是我当初自己选的。”说罢看着李余,“阿余,你如果不想,就要做出选择。”
李余点点头:“我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没办法,但李成元他休想也来践踏我,攀附了金玉公主,也得罪了不少人,我会要他好看!”
上官驸马要说什么,又停下。
李余察觉,问:“驸马要说什么?”
他想说,其实没有办法的处境里其实也可以选择,比如当初金玉公主把刀子扔他面前,他可以选择捡起刀刺死自己,或者刺死金玉公主……
但他没有选。
他没选,又怎能劝说李余选。
这孩子活的比他当初还艰难。
上官驸马笑了笑:“没什么,你去忙吧,公主这里我来盯着。”
李余点点头,又想到什么,向四周看了看,握住上官驸马的手,低声说:“驸马,我对公主都是假的,在我心里对您依旧……”
上官驸马抬手嘘声,看了眼外边,厅外有婢女们经过。
“我知道。”他说,拍了拍李余的胳膊,“快去忙你的。”
攒了许久的话终于说了,李余难掩笑容,对上官驸马点点头:“那我出去了。”
说罢脚步轻快的迈出厅堂,走出去,立刻阴沉着脸,还踹了一脚路旁摆着的花盆,做出气急败坏的模样大步而去。
上官驸马站在厅内看着李余的背影,神情复杂,喃喃一句:“假的真的其实无所谓……”
事都做了。
……
……
李府内,李成元缓步走进书房,幕僚们纷纷施礼。
“父亲打算什么时候去见陛下?”一人问。
李成元说:“待请来那两位窦氏名士做媒人后,我带他们一起进宫见陛下。”
另一幕僚捻须微皱眉:“只怕陛下还是会多心,毕竟楚王曾是皇长孙。”
李成元笑了笑:“不怕,老夫在楚王船上死了一个孙子,要他李余当孙女婿,天经地义,皇帝就算多心也不能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