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些仆从会趁着家里办宴席偷喝酒。
一人没好气踹了他一脚:“你这小厮,快点进去吧,家里乱成什么样了。”
那小厮似乎被踹醒,扶着帽子,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一边去,诸人也没在意他,各自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李余在车马中穿梭,低垂的帽子下一张脸苍白。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他是不是在做梦?
他的阿篱呢?
他的阿篱呢?
他的阿篱不是阿篱!
圣祖观,靠着神台打瞌睡的王同,忽地听到清脆的铃声,他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到地上滚落着一只三清铃。
做梦吗?
王同忍不住揉揉眼,哪里来的铃铛?他抬起头看到玄阳子站在神台前,手里捧着混元珠。
“老祖?”他站直身子,“你又睡不着了?怎么——”
话没说完,见玄阳子手里的混元珠碎裂,如泥砂一般跌落地上。
王同吓了一跳,真的假的?怎么回事?他真不是在做梦吗?混元珠怎么碎了!
“老祖,我就说观里破旧该修整了。”他喊道,“我祖父有钱——”
玄阳子笑了笑,将手拍了拍,扫过残余的粉尘。
“不用修。”他说,摇摇头,“新的都会变成旧的,旧的也曾经是新的,都一样。”
说罢转身看向殿外,月初的夜空黑漆漆一片。
“你们非要闹到如此,何苦呢。”
第七十六章 噩梦
晨光透过窗爬入室内,刚试探着碰触床帐,床帐猛地被掀开,有人跌了下来。
“不对,不对。”
他发出一声声急促的杂乱含糊的喊。
守在一旁的蔡松年立刻扑了过去“公子,公子。”
他将李余按住,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脸色煞白,一头的汗,眼睛已经睁开了,只是满眼惊惧。
“公子,你做噩梦了?”
“公子,醒了醒了,没事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安抚,李余不再喊出声,靠着床坐下来,急促的喘息,神情变幻。
蔡松年不安地看着他,问:“殿下,昨晚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去皇城了?”
昨晚李余悄悄溜出去了,他发现后去找,原本以为是去李家了,没想到皇城禁卫把人送回来了。
“楚王殿下想进宫,但宫门已经关闭,请明日再来。”
殿下怎么跑去皇城了?
听到他的问话,李余的肩背再次绷紧,他想去皇宫看一看,头顶上是不是还有两个月亮,他是不是其实还是站在麟德殿外的石塔上,现在也不是现在,还是那晚的皇城宫宴……
他脑子混乱,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样不行,他觉得快要疯了。
他伸手攥紧,指甲戳进手心,刺痛让他保持住清醒。
他缓缓说:“无事,在皇城,更能不被怀疑。”
蔡松年松口气,虽然看起来惊魂未定,但殿下的思维还是清晰的。
“殿下做得对。”他忙说,“虽然李成元是自己砍死自己的,但毕竟殿下刚与他有冲突,免得被有心人栽赃。”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也不由变幻。
真是没想到,李成元竟然死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把自己砍死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昨晚李家的事,将详情讲来。”李余缓缓说。
蔡松年应声是,其实昨晚就探查到了,毕竟李成元大张旗鼓的办宴席,没有丝毫瞒着人,过程人人可见。
只是昨晚要讲,李余只听了说李成元死了就制止了,说累了,要先歇息。
当时看李余失魂落魄,脸色极其难看,蔡松年便也没有多说。
“……周景云,张择都去了……”
“……李成元是突然说要耍大刀的……不是被他人撺掇的,他得意洋洋要炫耀”
“也没喝多酒,身边的婢女说只喝了两杯”
“李成元舞刀的时候,步步生花,沉稳有力。”
“变故是突然发生的,把刀抛起来的时候,没接住。”
“可能到底是年纪大了。”
蔡松年又拿着册子,将出事前后李成元以及宾客们说了什么话念来,待听到周景云的两句调侃时,安静的李余抬起头。
“吃席。”他轻声重复一遍。
蔡松年点点头:“周世子当时对李成元说话的确不客气,而且看到李成元死了,还淡然地喝了口酒。”
当然那些胡说八道的传言蔡松年没有提,想到什么又说。
“还有,有站在前边看的宾客说,听到李成元在舞刀的时候喊了声蒋后。”
李余猛地看向他。
蔡松年被看的莫名一僵,公子的眼神有些吓人……
“可能是李成元又想到当年砍杀蒋后的事,以显示自己的勇武。”他补上一句。
这也不奇怪,这是李成元引以为傲的事,也常常拿出来说。
李余没有说话,盯着他,眼神似乎幽深又似乎散乱。
“公子?”蔡松年忍不住问,“有什么不对吗?”
李余缓缓说:“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蔡松年迟疑一下,应声是站起来,走到门前又回头看,见李余依旧坐在地上,低下了头。
公子这是怎么了?李成元死了是好事啊。
没有了李成元,金玉公主不会跟李家联姻,公子也不用被逼着娶李家的孙女了。
危机就这么化解了,公子应该高兴啊。
但公子怎么看起来很伤心,像挂在枝头的残叶,凄凉又脆弱。
“公子你再睡会儿。”蔡松年轻声说,“我就在外边,有事你喊我。”
李余嗯了声没有抬头,听着蔡松年轻轻走了出去拉上门。
他其实从昨晚回来就没有睡,他没有办法入睡,他也不敢入睡,他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是在做梦吗?
否则他怎么就看到了蒋后?
不过,先前也见过蒋后
那一次是在元宵节的大街上,他在人群中抬头,看到周景云与一女子坐在窗口,那个女子是蒋后的脸。
那时候……
李余不由伸手抱住头,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阿篱说过不要他记得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免得发疯。
但现在他要发疯了,他必须记起来发生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他要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那时候他以为阿篱是鬼,附身东阳侯少夫人身上,然后,蒋后也是鬼,也要找附身,所以蒋后抢到了东阳侯少夫人的身子,他当时冲过去推倒东阳侯少夫人,把蒋后赶走,阿篱就回来了。
后来,阿篱跟他解释了,说她遇到了危险,多谢他帮助,解除了危险。
然后,李余用力的想,他在皇宫见到了两个月亮,然后,东阳侯少夫人坠亡,然后他抱回莲藕,莲藕变成了阿篱。
再然后阿篱就一直在他身边。
李余抱着头的手缓缓松开,抬起头,双眼发红。
那一次,他抱回来的阿篱真的是阿篱吗?
否则为什么当再出现两个月亮,他又看到了蒋后?
他不仅看到,还听到了。
她说,我蒋眠儿今日斩了李成元。
蔡松年站在门外,竖着耳朵听内里,内里悄无声息,似乎公子连呼吸都没了。
他不由皱眉,找个大夫来瞧瞧吧,身体不舒服看病,身体没事正好装病,避开李成元死的嘈杂。
念头刚闪过,脚步声陡然传来,下一刻门砰地被打开,李余冲了出来。
“殿下!”蔡松年忙喊,“你去哪里?”
“东阳侯府!”
蔡松年看着年轻人几步消失在视线里,看起来身体是没问题,但人是疯癫的不管不顾了,李成元刚死,婚事告吹,他就立刻去东阳侯府,可想而知外界的传言又会更不堪!
蔡松年跺跺脚追了上去。
看到楚王的车马,东阳侯府的门房脸色也很不好看,但还是把李余请了进去,而且直接送到了世子书房。
“世子吩咐过。”门房磕磕绊绊说,“殿下直接进来就行。”
李余刚走进书房,外边传来脚步声,周景云出现在门口,抬手施礼:“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