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知道殿下跟周景云是没有什么情深意浓的,殿下跟周景云之间是那个白小娘子。
这白小娘子先是周景云的妻子,然后又到了殿下身边,现在又回到周景云身边,所以最终导致殿下发了疯?
蔡松年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又是愤怒又是心酸,看着李余一言不发疾步向内去,双眼幽深又茫然,他忍不住劝:“殿下,天下美人多的是……”
话没说完,李余推开他,一步迈进了室内,将门砰地关上。
“我要睡了。”
睡了?先前李余这么说,蔡松年信了,但现在他可不信,殿下这样子哪里像是要睡觉,人看起来支离破碎,但也如同沸腾的水。
蔡松年被关在门外急问:“殿下,让大夫来看看吧,至少喝碗安神汤。”
“不用!别打扰我!”
“我要睡觉了,别打扰我。”
李余奔向床边,他是真的要睡了。
周景云这个蠢货,什么都不知道,上一次周景云在阿篱身边,都不知道身边的人换了,还是他冲过去赶走了蒋后,让阿篱回来。
阿篱身上的怪事,他也不能告诉周景云,这太匪夷所思了,谁知道周景云会做出什么事,万一伤害到阿篱就糟了。
周景云不让他进门,他没有办法推醒白篱,不过还有一个办法能帮到阿篱。
他刚才太慌乱了,只想着立刻见到阿篱,忘记了以前的办法。
他的梦境。
先前白篱好几次让他协助就是睡觉。
念头闪过,李余狠狠捶床,这一次,白篱没说,他竟然也没有主动去睡,结果果然出事了。
白篱一定是被蒋后的鬼魂抢占了身体。
李余抬起头环视四周。
“阿篱!”他唤道,“阿篱你在这里对不对?”
先前也是这样,阿篱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来他身边,阿篱也说过,他看不到她,但他能帮到她。
安静的室内无人回应,他也什么都看不到。
“阿篱,你别怕。”李余放缓了声音,现在阿篱一定很着急,他不能慌乱失神,“我马上就睡觉,有我在。”
但现在他心神紊乱,不是说睡就能睡着。
李余在床头翻找,从枕头下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匣子,这是他搬进楚王府后唯一携带的东西。
公主府富贵,楼船华丽,上官府也奢靡,他更是锦衣玉食,但其实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唯有白篱送的一匣香。
那次皇宫两个月亮后,他始终睡不好,白篱便亲手为他制的香,陪他入眠。
一匣子香用的只剩下两支。
还好剩下两支。
李余深吸一口气,转身进净房洗漱,换上柔软的寝衣,再喝口温热的茶水,将室内的帐子放下来,日光被隔绝,卧房里一片昏暗。
香被点燃,昏暗里白色的烟缓缓而起。
李余躺在床上,闭上眼。
真睡了啊。
蔡松年紧紧贴着门,一开始还能听到动静,走动,洗漱,喝茶,然后就没了声息。
殿下从昨晚到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吓人,蔡松年忍不住悄悄推门进来。
殿下可别想不开
但进来看到床上的人的确是睡着了,面容虽然还苍白,但没有了先前醒着的时候那般仓惶,只是呼吸不太平稳,眉头不时皱起,睡得很不踏实。
李余努力地想睁开眼。
他恍惚记得,阿篱说过,他在梦里睡觉,他看不到她。
他真的很担心,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有受伤,他想亲眼看看她。
眼刺痛,他忍不住蜷缩身子,双手捂住,下一刻想到什么,他的手能动了?那,他张开手指一点一点地扣眼皮。
好痛,就像刀子在割肉。
不过随着疼痛,有光亮透进来,越来越亮,直到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一片素白,空空。
李余慢慢坐起来,这就是他的梦境吗?不是都说梦境是光怪陆离,他的梦境什么都没有
“阿篱!”他大声喊。
声音在天地间,一声声远去,又一声声荡回来。
没有人回应。
李余站起来不分方向的跑动,梦境无边无际,且一模一样,似乎他只是在原地打转。
没有阿篱。
阿篱呢?她还没来吗?难道她已经魂飞魄散?念头闪过,李余立刻甩开,不会,不会的,阿篱很厉害的。
阿篱一定还在,她说过他看不到她,是的,每次梦醒,他也记不得见到过她。
要怎么样才能看到她?李余站在原地急切地想,他要看到她,看清楚她……
清楚这个念头闪过,李余只觉得眼一花,再看眼前,出现一个妆台,上面有缀满了宝石的镜子。
镜子?
有遥远模糊的记忆带着几分熟悉,李余走过去,他想起来了,这是母亲的妆镜,小时候他经常坐在母亲怀里,看母亲梳妆。
李余坐下来,看着眼前的镜子,镜子里照出一个孩童的脸。
孩童。
李余惊讶,看到孩童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他抬起手抚摸脸,镜子里的孩童也摸了摸脸。
这是他吗?小时候的他?
对,阿篱是说过,见到了小时候的他,所以阿篱第一次见还是上官月的他,直接就叫出了李余这个名字。
李余不由笑了,又略松口气,不错,小时候的他可爱又漂亮,阿篱一定很喜欢。
“李余。”
有女声喊。
阿篱的声音!李余大喜,忙转过头,身后却是空空,再看四周也没有白篱的身影。
“——你阿娘长什么样啊?”
耳边声音还在继续。
李余收回视线,看向镜子里,见镜子里的小童还扭着头向后,然后,有人走过来,坐下来。
“——是不是笑起来很好看?”
眼前陡然出现一张脸,一叶细眉,一只圆眼黑瞳,半只微微翘的嘴角,以及一弯远山眉,一只秋水眼,半只樱桃口。
她看着李余微微一笑。
李余只觉得天旋地转,这张脸以及镜子瞬间碎裂。
他猛地趴在床边,剧烈地喘息。
噩梦吗?醒了吗?他看到了什么?梦境里的阿篱为什么……
“阿篱——”
耳边响起喊声。
这是他的声音,李余趴在床边缓缓抬起头,入目昏黄,四周空空,并不是他的卧室,而且,前方摆着一座妆台镜子。
声音从镜子里传来。
“阿篱,我今晚住在楼船——”
李余看着镜子,镜面晃动,灯火璀璨中,楼船屋门打开,他看到自己站在门口。
这一次不是小童,而是成年的自己,锦衣华服,满面含笑,眉飞色舞,双眼亮晶晶的看过来。
“……跟大家再聚一晚,当初我办了这座楼船,不能一句话不说就扔下……”
他说到这里,面色有些担忧,人也上前一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余看到镜子前有人转头而坐,她摇摇头:“没事,没想到你今晚还会回来,你先去,我沐浴一下换身衣服就过去。”
镜子里的李余一笑:“好,今天有好多事要给你讲。”
说罢退了出去,门关上,镜子里只余下一人,她缓缓转过身,对着镜子梳着头发,一叶细眉,一弯远山眉,一只圆眼黑瞳,一只秋水眼,半只微微翘的嘴角,半只樱桃口微微一笑。
“皇长孙长的可比他那个废物太子爹好看。”
李余只觉得双眼如刀割,霎那间镜子碎裂,再次天旋地转,人悬浮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中,似乎无知无觉,紧闭的双眼有血泪滑落。
周景云猛地惊醒,入目夜色浓浓。
他卧房门口外地上,虽然距离东侧间没有多远,但他还是想离白篱近一些,万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能发现。
现在
他看着眼前的山水纱帘,夜色昏灯下,山水轻轻摇晃。
摇晃?门窗紧闭,没有风,怎么会摇晃?
周景云下意识看向屋门,屋门大开,他猛地起身,同时看向卧室,床上空空无人。
阿篱!
他抬脚要冲过去,又硬生生收住脚,从腰里摸出匕首,毫不犹豫在手背上划过去,血瞬间涌出,疼痛蔓延全身。
是真的,不是做梦,不是幻境,周景云这才掀起门帘冲进室内,夜灯点亮,床上,室内都没有人,周景云转身抓起夜灯向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