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通过白锳的讲述,他认识的白篱再次变得清晰。
白锳说,白篱是个扫把星,是个天生的妖邪,谁碰到她都会倒霉,都会发疯。
他的眼前浮现那个女孩儿的面容,很早的时候,他以为她是鬼,她也偶尔才能见他。
她说:“我原本觉得我运气很不好,非常不好,但世上的事福祸相依,我遇到了公子你。”
白锳说,她是靠着妖邪之术逃过罪罚,满门都死了,就她一人逃了。
那女孩儿说:“还是你先救了我,才有我能救你。”
她唤他恩公。
白锳说,白篱还嫌弃家人,不想待在艰苦的边境,卖身为奴给一个教书的读书人,庄蜚子,结果,霉运加身,那庄蜚子也死了,真是害人不浅。
他想到了她说请他帮忙盯着一个庄夫人。
当他问是否遇到凶险的事,她在他面前,落下了眼泪,满脸酸涩,但她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她遭受了什么苦难,但让他帮忙的时候,还会再三提醒“一定要小心。”
伴着摇晃的车马,李余不由闭上眼,放在膝头的手紧紧攥起。
白篱,真的存在过,在他的身边。
她救过他的命。
世上真的有个白篱。
自认识以来,他也一直在帮她,因为她总是陷入各种危险,虽然她没有详细描述都是什么危险。
“你睡觉就能帮到我了。”
直到元宵宫宴那一次,她没让他睡觉,让他清醒着,让他捧着一个莲藕。
“因为有你,莲藕才能救我的命。”
那一次出现了两个月亮,一切变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所以,那一次,他没能帮到她,还是让她遇到了危险,被那个鬼占据了身子。
“殿下,张择进了东阳侯府,只怕不好查,周景云身边防备很严”
蔡松年的声音传来。
李余闭着眼:“不用查了。”
当人不做梦之后,再看身边的事,就会很清楚。
是啊,张择是干什么的?追查蒋后党,还为白篱发过缉捕文书,但后来呢,与周景云走得很近,还去了楼船,但对白篱毫无威胁,也不问也不查……
而周景云呢,虽然人人都说他是被蒋后赶出朝堂,但没有被蒋后砍头,且这么多年一直在维护蒋后当年颁布的法令,更别提,余庆堂还查出过,他曾经掩护过两个蒋后党……
然后就是那个庄先生。
李余睁开眼。
“让黄掌柜再去一趟登州。”他说。
蔡松年愣了下,黄掌柜是一个以跑商身份作掩护的人手,登州,怎么突然要去登州,登州有什么事要查?
李余看着摇晃的车帘。
“查跟庄夫人有过往来的人。”他缓缓说,“尤其是庄夫人回登州以及离开登州这一段,身边出现的各种人。”
蔡松年不多问了,应声是。
李余再次缓缓闭上眼,手放在心口攥紧。
阿篱,你等着,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第八十一章 询问
“张择来了?”
原本在胡床上懒懒歪着的东阳侯夫人坐起来,微微皱眉。
先前听说楚王来了,许妈妈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嘀嘀咕咕,但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个谁说过了,先前她躲在楚王身边,所以周景云才会去花楼船,跟楚王“眉来眼去”,东阳侯夫人撇嘴,其实是跟她。
所以现在楚王来东阳侯府也不奇怪。
但张择过来做什么?
难不成发现了她?
东阳侯夫人攥住手,抬脚就要下地:“我去看看。”
许妈妈忙拦住她:“说是问问李成元的事,那晚世子也赴宴了。”劝说,“夫人等等看世子怎么说。”
问李成元的事啊,东阳侯夫人坐下来,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总觉得……
“她这两天怎么没来跟我问安?”
听到东阳侯夫人的问话,许妈妈有些想笑:“不是夫人不让世子来的吗?”
不,那个孩子其实很知礼,进门跟她说,出门跟她说,怎么这两天没了动静,该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东阳侯夫人有些不安,看向周景云院落的方向。
张择看着眼前的院落,深吸一口气。
周景云突然找他,说她要见他,让他来家里。
先前他见到的她,都是在幻境,不知道这一次……
院落里传来咿咿呀呀孩童的声音。
很显然,小公主也在这里。
张择抬脚迈步伸手推开门,先看到周景云站在廊下,紧接着就看到廊下的美人椅上坐着一个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没有眩晕没有视线昏暗,夏日明媚。
张择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陌生的面容……
不,不对。
不陌生!
她!
张择双眼微凝。
“白篱!”他脱口而出。
眼前的女子将怀里的孩子拎起来,转向一旁:“好了,我要忙正事了。”
庄夫人忙上前将孩子接过,看了张择一眼,抱着咿咿呀呀要哭的孩子退向室内。
她坐在摇椅上摇摇晃晃看着张择,微微一笑:“张择,我跟白锳长得很像吗?”
张择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脸型眉眼,像白锳蒙上一层纱,又像泼了一层水,晕染轻柔。
像也不能说很像,但熟悉白锳,尤其是他这样追捕查案的人来说,一眼就能看出相似。
再加上喊出白篱这个名字后,很多曾经杂乱无序的各种事,感觉有问题但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的疑惑,瞬间都变得清晰。
是的,的确,应该,必须,果然,是白篱。
张择的眼神释然,但旋即又凝重,狐疑,闪过一丝凶光,所以根本没有蒋后鬼魂……
都是这个女子,周景云,这些蒋后余孽在耍弄他。
“小人就是小人。”女子看着他,笑了笑,“害怕了就卑躬屈膝,自以为洞穿真相了,就立刻凶神恶煞。”
张择脸色一僵,眼前的女子坐直身子,看着他。
“张择。”她说,“我之所以杀了李成元,没有杀你,是因为你不是我的人,我没有用过你,你投长阳王,不是背叛我,你也没有折辱我的尸首,但我死后,你辱我声名,扬你声名,抄家灭门,屠戮无辜,然后把这些罪恶都栽在我头上……”
她说着话猛地站起来,抬手向张择一挥。
张择只觉得眼前一把长刀砍了过来,他下意识抬手抵挡,耳边是刀入皮肉,伴着咯吱一声,整个手臂断落。
张择痛呼一声抱住手臂,耳边女声继续传来。
“不过,这也是各为其主,先前我奈何不了你,活该如此,但如今我天命未断,重新归来,那就由不得你为所欲为了。”
天命未断,张择缓缓睁开眼,看到自己抱在怀里的胳膊,依旧长在身上,而眼前的女子依旧坐在椅子上。
此时再看,她年轻的脸上又蒙上一层纱,勾勒出另一张面容,倨傲冷酷又华丽。
“白锳跟你讲过白篱的怪异之处吧。”她看着张择接着说,同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可能并没有说清楚,为什么会让人害怕,让人发疯,因为白篱是个随人心魔而变的人,你期盼什么,你害怕什么,她就会变成什么。”
期盼什么,害怕什么,就会变成什么?张择看着她,惊讶又有些恍然,所以她在蒋后余孽手里变成了
“你”他缓缓问,“想让我做什么?助你”
眼前的女子摆摆手:“我不用你做什么,毕竟我没为你做过什么。”神情一沉,“但你也别打着我的旗号抄家灭门,动不动就给人安上蒋后党的罪名,张择,我都死了六年了,你总不能这辈子都靠着我的名号吓唬人吧?你就没别的本事了?”
张择垂在身侧的手攥起,要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应声是。
“还有。”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好奇,“白循被问罪也是蒋后党,说是搜出来往的书信,我什么时候给他有过书信?如果是胡乱栽赃,白锳怎么能容你?”
张择抬起头:“娘娘跟白锳有过书信来往吗?”
眼前的人倒并不在意他的试探,点点头:“有过,这小姑娘胆子很大,竟然敢跟我来要前程,我就给她一个前程。”
张择嘴边浮现一丝怪异的笑。
“所以,这就是证据。”他说,“白锳拿出来的,她当然能容。”
白锳拿出来的?
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周景云再忍不住面色惊愕:“她,她要让他们家满门抄斩!”
怎么可能?
那可是她的亲人,亲族!
她怎么舍得?!
“因为不想被皇帝厌弃。”张择说,看向眼前的女子,“当初她是借娘娘之力嫁入长阳王府,一直也多有传言,她是娘娘用来监视皇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