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锳对皇帝施礼。
这一切发生在瞬间,皇帝的手甚至还保持着抱着孩子的姿势,一时怔怔点头:“啊,好,好。”
话音落白锳退了出去,身后内侍宫女呼啦啦簇拥。
大殿一瞬间嘈杂又瞬间恢复了安静。
皇帝看了看空空的怀里和身旁的座位,似乎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茫然,直到视线看到殿内静立的楚王和楚王妃。
他回过神解释:“小皇子不好带,饿了困了稍有不顺心就哭闹。”
李余笑说:“小孩子都这样,不会说话,他们也不想哭闹,需要大人多用心,及时发现他们所需。”
皇帝笑了:“你还挺会带孩子。”
李余看着白篱怀里的女婴童:“当初朝堂混乱,我自小失去了父母,如今陛下清明朝堂,国泰民安,我可以安心地养育我的孩子,我要把我小时候缺少的,都给她。”
皇帝眼神柔和,他何尝不是呢,朝堂混乱,战战兢兢,尤其是父皇无视,如今他一定要做个好父皇:“朕也是这般想。”
“让他赶紧睡,不管用什么办法,别发出任何哭闹!”
白锳看着奶妈低声说,眼神狠狠。
奶妈颤颤应声是,抱紧小皇子,在几个内侍宫女的簇拥下退入内室。
白锳坐下来,连喝了几口滚烫的茶水,或许是眼前终于看不到那人,又或者是茶水暖了四肢,她混乱的心神渐渐安静。
“去看看,殿内,人,还在吗。”她说。
王德贵看向隔扇,侧殿的门窗都特意更换过,正殿内的说话声这边能听得清楚,此时就听到皇帝和楚王说话,然后发出笑声,很明显人还在,说笑正热闹。
不过既然白锳发话了,王德贵立刻去看,又立刻回来。
“娘娘,人都在。”他说。
白锳看着他:“那个,女人也在?”
那个女人?王德贵愣了下,是说楚王妃吗?他点点头:“在。”
在,不是梦,不是幻觉,人还在,而且人人都能看到,白锳握着手中的茶杯,滚茶烫着她的手心。
她的确是亲眼看着周景云将白篱扔下楼,但……
连张择当时都有怀疑是假的。
她更是也知道这个妹妹与常人不同。
只是,她想就算没死,也从此不敢再出现在京城,销声匿迹苟且偷生,世间也就如同没有这个人。
如此的话,顾念姐妹之情,也不是非要她死不可。
没想到。
白锳攥着茶杯的手握紧,这扫把星竟然还敢出现,而且还成了楚王妃。
先前勾引了周景云还不够,如今还攀上了楚王。
楚王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一定知道。
白锳陡然想起来,先前楚王还来问她有关白篱的事。
她当时还以为楚王是针对周景云。
所以,这楚王是想要用白篱来威胁她?
这个贱种!
“娘娘,您还好吧?”王德贵看着白锳铁青的脸色,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原本开开心心的等着楚王夫妇来拜见,还特意盛装,怎么一见到人就变得这么古怪……
没有以往伶俐的话,还直接夺过孩子退出来了。
娘娘这是瞧不起楚王妃?
娘娘当然瞧不起这个婢女出身的楚王妃,只是不会表现出来,娘娘又不是金玉公主那种蠢妇。
但娘娘今日太古怪了,这是怎么了?
听到王德贵的询问,白锳看向他,深吸一口气。
“去让人请张择来。”她低声说。
怎么这时候突然要见张择?但王德贵并不多问,应声是,要转身去吩咐,又被白锳叫住。
“告诉他,不管什么事都给我放下,必须来。”白锳咬牙说。
王德贵知道为什么要叮嘱这一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娘娘见张中丞很不容易,十次有八次张中丞都让属下来。
他再次应声是。
白锳的声音又在后响起。
“去请楚王妃来。”
王德贵一怔,回头看白锳。
白锳脸色虽然还有些难看,但眼神已经恢复,不再慌乱。
“让陛下和楚王说话。”她说,“我来招待楚王妃。”
“娘娘说孩子睡了,那边也清净了,特来请王妃过去坐坐说话。”
听着王德贵的话,皇帝露出笑,神情满意,这才对嘛像个贵妃的样子,说实话,先前白锳的表现让他有些不满意,虽然怜惜她出身低微,但如今封了贵妃了,再这么畏畏缩缩扭扭捏捏,可有伤他的脸面。
“她就是带不了孩子,孩子在一起玩不是更热闹。”皇帝笑说,看向殿内原本坐着,随着王德贵说话已经站起来的女子……
虽然是婢女出身,但进来后安静文雅,言语举止落落大方。
皇帝满意地点头。
“那你过去吧。”
李余也站起来,神情有些担心看着白篱:“你可以吗?”
今日进宫是白篱主动提出的,且告诉李余她不做任何掩饰,就是让白锳认出她。
果然进来后白锳的反应表明的确认出来了。
只是,单独相处,安全吗?
白篱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袖,低声说:“放心。”
看着两人情意绵绵,皇帝再次笑了:“去吧,贵妃不是公主那般脾气,放心。”
白篱看向皇帝,抱着孩子屈膝施礼,再看对李余一个你放心的眼神,跟着王德贵向侧殿去了。
李余的视线紧紧追随着。
白锳的视线紧紧看着门口,看到跟着王德贵走进来的人。
她挺直脊背,神情也很平静,先前是她猝不及防,现在么,她冷静下来了。
没什么可怕的。
她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白篱,等着施礼。
引路的王德贵忽地俯身施礼,然后向外退去,侧殿的内侍宫女们亦是如此。
怎么回事?白锳脸色一僵,不对啊。
是,她是会让人都退出去,但不是现在,而且,她还没发话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替姐姐说了。”白篱的声音响起,随着说话一步步走近。
白锳不由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抓住了扶手,她,她怎么做到的?
妖怪!
她又抓住自己的三清铃,三清铃依旧没有响声。
帝钟呢?
应该把帝钟从正殿移过来!
“别紧张,我又没迷惑你,又没有伤害皇嗣。”白篱说,“只不过让他们提前听到姐姐你的吩咐罢了。”
说罢在软榻上坐下,将孩子放下来,捡起一旁散落的玩具。
“囡囡,拿着玩。”她含笑说。
女婴童躺在垫子上双手抱住一个布偶高兴地玩起来。
白篱则看着桌上摆着的茶具,自己亲手斟茶。
她如此轻松自在,就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白锳握着扶手的手攥紧:“你竟然没死!”
白篱喝了口茶:“这有什么奇怪的,不是有句话说,祸害活千年嘛,我在你口中是咱们家的祸害灾星,哪有那么容易死。”
白锳咬牙:“你还有脸说。”坐直身子,“你既然没死,还敢出来,还敢到陛下跟前,你就不怕——”
“怕什么?怕你大义灭亲?”白篱说,抬眼看着她,“你把我抓起来跟皇帝说我是逃亡在外的妹妹,请下牢狱问罪斩杀?”
她说着笑了笑,再次喝了口茶。
“我如果不承认是你的妹妹,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你妹妹?”
“官府抄家灭族的时候没查出我,你的走狗张择这么久也没抓住我,无凭无据的,你跟皇上说我是你妹妹,我就是了?怎么不能说这是你胡说八道呢?”
“既然如此,你能胡说八道,我就不能吗?”
“你胡说八道说我是你妹妹,那我就胡说八道小皇子不是你生的。”
听到这句话,白锳的脸色一变,人猛地站起来。
白篱看着她,挑眉一笑,将正搂着布偶用力啃的囡囡抱起来,举在身前晃了晃。
“我还要胡说八道这个才是你生的小公主。”
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