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说抱歉。
“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买礼物。”
谁敢要黑乌鸦的礼物啊,薛老爷忙说不敢不敢,忙让人去请章大夫。
“章大夫和吴太医给拙荆看病……”
张择摆摆手制止:“在太医院听吴太医说过了。”说到这里看向周景云,笑说,“没想到庄小娘子还有这般厉害的医术,我必须来见见,你也知道了吧,宫里白妃有孕,陛下和皇后娘娘极其紧张,医术精湛的人手定要多备些。”
周景云忙说:“说是跟着庄夫人学了些,算不上精湛,这次也是凑巧对症了。”
说罢不待张择再开口,对一旁的婢女吩咐。
“中丞也不是外人,曾参加过我们的婚礼,都是见过认识的,快去请少夫人来,中丞要问问姨母的病症。”
婢女应声是急急去了。
张择并没有制止,含笑看着。
薛老爷小心翼翼邀请张择上座,一边闲话:“原来中丞参加过景云的婚礼。”
张择端着茶懒懒搭话,不多时看到有女子随着婢女迈进来,旋即周景云起身走过去,站在那女子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张择眼神微闪,听得周景云的声音。
“来见过中丞。”
人便转过来,让开一步,那女子便站在了张择的视线里。
这女子没有像其他女子那般,见了外男低着头,而是抬脸直视,脸上还带着笑容。
“张中丞。”她的声音清丽,“好久不见了。”
她的声音满含喜悦,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张择心想,耳边女声继续传来。
“先前婚礼葬礼人多事杂,仓促一见,慢待中丞了。”
说罢低头屈膝一礼。
当时婚礼葬礼的确杂乱,张择看着女子乌黑发,珍珠簪,纤瘦身姿,先前的记忆便突然清晰了
这位新嫁娘年纪小身子又单薄,婚服都撑不起来,不知是孤女自怜,还是因为庄先生命不久矣,眉眼难掩凄苦之气。
张择看着迎面含笑的女子,她又是一笑。
“中丞你看。”她声音缓缓说,“世子气度如仙,嫁给世子,我是不是也气度不凡了?”
有句话说近朱者赤,跟好看的人在一起,就会变得好看,张择不由笑了,笑意中眼前的女子面容明媚,的确比曾经看起来精神很多。
周景云被这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你的医术中丞很感兴趣,特意来问问。”
庄篱忙说:“只是学了一些方剂,姨母能治好,还是是吴太医和章大夫的医术高明。”
“原来如此。”张择说,看着庄篱,相貌已经看到了,还有一件事要问,“敢问少夫人名讳?”
庄篱没有丝毫迟疑:“单字篱,从竹,离声,本姓黄。”
张择眼神眯了眯:“篱,黄篱?”
庄篱含笑点头:“是,恰好跟庄夫人同姓……”
庄夫人么?张择随着她的声音思绪不由跟去,他自然也查过庄夫人,庄夫人叫黄茹,嗯,的确同姓,耳边传来女声轻轻。
“所以,庄夫人姓黄,我也姓黄,我和庄夫人本就是一家人,族亲们很高兴,说这是天赐的缘分。”
姓氏相同的确也是巧,但也算不上什么天赐的缘分,天下这么大,同名同姓的多的是,张择心里想,族亲们可不是高兴嘛,不用抚养孤女,推给外人,张择心里想,这种驱赶孤女吞没家产的事,他见得多了。
“……跟庄夫人学了些医方药理,这次给姨母看病用了一味香,安神之效,也只是试试,没想到起效了。”
女子的声音轻快传来,开始说看病的事,张择心里打个哈欠,他对这个没兴趣,他又不在意这些,所谓给白妃打探医女只是个借口,白妃和皇嗣至关重要,民间游医方剂岂能近身?
“……因为涉及庄夫人自己调制秘方,我没有告诉吴太医,不过中丞不是外人,您尽管拿去看。”
张择回过神,看庄篱捧来的一盒香。
“都是自己人了。”他摆手,“我需要用的时候来问你要就是了。”
周景云在旁笑说:“那我也在户部放一些,中丞有需要的时候更方便拿。”
张择挑眉:“听起来像是在盼着我生病。”
薛老爷在旁顿时紧张。
庄篱含笑说:“学医的人只愿天下无疾苦,架上药生尘。”
张择哈哈笑。
“庄娘子医者仁心。”他说,再看周景云,“今日公事在身,就不多留了,改日我宴请你们夫妇,进京了,该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周景云施礼道谢,心里轻轻吐口气。
……
……
马蹄得得响,张择被兵卫簇拥离开薛家,看着空旷的街道,似乎神游天外。
“中丞,可有不妥?”随从问。
张择慢慢摇摇头。
周景云立刻叫来那孤女妻子,举止神情没有丝毫不妥。
那孤女相貌上没有丝毫不妥。
名字……
姓黄不一定就跟庄夫人是本家。
天下叫篱的人也自然不一定就是逃犯。
张择笑了笑,微微甩了甩头,甩走有些怪异的凝滞。
“没有。”他说,对前方抬了抬下巴,“去看看朱掌事查的如何,那些妖后党是否露出马脚了。”
蒋后鬼魂的消息散发有些日子了,蒋后余孽也该狂喜乱舞了。
比起白家那个幼女逃犯,还是这些人更要紧。
第八十七章 一见
“他不是来探病的。”
走在回薛夫人院落路上,周景云低声说。
庄篱点点头:“是来看我的,虽然成亲的时候让他见过了,但……”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时间长了,就忘记了。”
忘记了吗?也是,一个孤女,张择也没记在心里。
更何况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白循家逃了一个幼女,更没有白妃做对照的缉捕画像。
所以现在想起来了,就要再来看一眼,免得遗漏,周景云点点头:“张择十分多疑谨慎。”
“我的名字也是问题,早晚都要被他查问。”庄篱说。
她离开白家来庄先生身边,为了割断与白家的关系,避免厄运累害白家,改了姓氏,但保留了篱这个字,毕竟是母亲起的。
那时候并不知道白家会有灭族之灾。
等出了事,她在庄先生夫妇身边六年了,陡然改名反而需要更多谎言来掩盖,露出破绽。
“天下同名的人很多,虽然巧但也不算什么,最重要的还是相貌。”周景云说,看了眼庄篱,“还好你和你姐姐长的不像。”
所以察觉张择意图要见庄篱,他没有丝毫惊慌,坦然大方让人请来了。
庄篱笑了:“这是我运气不好,又运气好。”
说罢垂下视线。
她生而怪异,是人是物,神魂不附,面貌随着他人之念而生,以至于在世人眼里变幻莫测,被视为妖魔鬼怪,人人惊惧厌恶。
这是她运气不好。
但变成逃犯后,怪异之处都成了优势,让她不留痕迹,让她无人能识。
这又成了她运气好。
福兮祸兮,祸兮福兮,这也是道法自然。
她低着头手在脸上轻轻拂过,日光下似点点碎光洒落。
……
……
白天的楼船珠光宝气都黯然了几分,漂浮在水面上,宛如一座空楼。
但此时有两个小厮连滚带爬地从踏板上冲进去,打破了安静。
一楼大厅角落里,薛四公子摊开手脚睡的正香。
“公子公子快醒醒。”两个小厮急急地推薛四公子,“家里出事了。”
薛四公子迷迷糊糊醒来:“啊,伯母还是死了吗?”说罢用袖子盖住头,“那更不能回去。”
“不是,是张择来了!”小厮哑声喊。
张择的名字一向被用来吓唬小孩子,能止住哭闹,薛四公子虽然不是小孩子了,但还是被吓的坐起来,睡意全无。
“这,这,怎么就抄家了?”他结结巴巴问。
“也没抄家……”小厮忙又说。
另一个小厮点头:“对对,那些兵卫都在门外没进去。”
他们也不敢靠近,急急忙忙就来找薛四公子报消息了。
薛四公子跌跌撞撞起来,向外走,刚走到门外,被斜刺里伸出的手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