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绣娘吓得颤声道:“好汉饶命,奴家已经照着你们吩咐行事,不是说了事成,便放了我的儿子吗?”
那车夫一脸凶相,懒得搭理死人,只挥刀便砍。
可就在这时,一只袖箭疾驰而过,正好击穿了他的喉咙。
车夫气梗在喉,应声倒下。
那绣娘表妹惊慌回头,却发现本应该在箱子里昏迷不醒的萤儿女郎,不知何时钻了出来,正笑吟吟地举着袖箭立在她的身后。
“表妹,你的心也太狠了,沾了血的手太丧气,怎么好给人缝嫁衣?”
刚才在府里时,她老早就瞥见这位表妹的手,可不是缝补衣服的手指,而是布满了老茧。看这老茧的位置,乃是握惯了刀剑的手呢!
她在府里闲得冒油,正好用这绣娘消散心情。
那绣娘表妹也懒得装了,目露凶光,突然从两袖间变出了利刃,挥刀便朝着小萤的咽喉处挥去。
她的动作很快,可是小萤的动作更快,以掌为刀,迅速劈在了那女人的脖颈动脉上,那女人眼睛一翻,立刻摔倒在地。
小萤抽了自己的腰带,将那女人双手反剪绑在一棵细树上,然后转头问那绣娘:“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绣娘死里逃生,立刻哭着噗通跪倒在地,说出了自己的儿子被贼人掳走,让她配合入王府的事情经过。
“我也不知这贼人这么胆大,居然敢掳走准王妃你啊!”
小萤看着她涕泪横流的样子,也知她说的当是实情。
“除了王爷府上,他们还去了哪些人家?”
这绣娘名气甚大,是京城许多高门的常客,所以小萤断定,自己并不是他们第一个物色上的。
那绣娘颤颤巍巍说了两个名字,不巧正是前两日失踪两位公府的小姐。
待小萤想问这些人都被掳去了哪里时,突然林子一角传来阴沉笑声:“没想到啊,你还有这本事,居然将我的人撂倒了。”
小萤抬头一看,这人她认得,乃是龙鳞暗卫新近接替了程琨之职的人,听凤渊说,他叫孟凡。
不过他的手下私下里都叫他十八爷。
小萤当时就在想,这孟十八跟范十七是什么一脉相承的联系?
而现在龙鳞暗卫解散,他却带着一票人,等在这里,一切似乎都对上号了。
孟十八虽然也听闻了这女郎在御花园将二皇子的人踹下湖的事情,却只以为她是盐贩家的女郎,有些力道,彪悍些罢了。
一个戏子的女儿,能有什么高妙本事。
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派入王府的人也不多,没想到人是掳掠出来了,可掳人的两个手下却一死一晕。
这可大大出乎孟十八的预料,逼得他不得不现身,擒住这女郎。
没想到,看着他身后领着的七八个手下,那女郎不但脸上丝毫没有见慌,反而露出一股莫名兴奋的笑。
“十八爷,您够体贴的了!怎么知我这些日子在王府待得无聊,特意给我添些乐子?”
孟十八轻蔑一笑,一挥手,身后那七八个壮汉便飞扑了上来。
他带来的人,可不是龙鳞暗卫的酒囊饭袋,而是啸云山庄精心暗养了多年的死士,所学都是杀招。
那小女郎若是识趣还好,若是胆敢反抗,可莫怪刀剑无情划伤了她的脸!
可当那些大汉扑过去时,那女郎也不知使了个什么巧劲儿,居然凌空飞起,身轻如燕地拄着一人肩膀翻转起来,同时手中的袖箭飞快挥出,一下子又击穿了两个大汉的喉咙,再在空中踢腿,一下子踹到了这几位大汉。
这下子孟十八的表情严峻了起来。
方才她如何偷袭马车夫和绣娘的,他并未看见。
原以为是出其不意地凑巧罢了。可现在看女郎的身手,压根不是三脚猫的江湖把式,而是实打实在刀山剑海里滚出来的御敌之策!
因为那张肖似太子的嫩脸儿产生的轻忽之心,这一刻彻底止住了!
孟十八迅速抽出腰间的长鞭,朝着那女郎狠狠抽了过去。
小萤这时已经夺了一名锁喉壮汉的刀。看到长鞭过来,想起了萧老前辈告诫她的话,对待软鞭一类的武器,要“成双不落单”。
一旦被长鞭卷住,若是用鞭者力道很大,一定要及时松手,不能被他带得拽走,而另一只手上的备有武器才可发挥效力。
心念流转,她已经在地上翻滚,操起另一把刀,然后脚蹬树干飞身再次跃起。
当长鞭甩过来时,小萤左手的利刀迎上,果不其然被长鞭如蛇般缠住,孟十八单手拽紧长鞭,用力那么一拉,要将小萤拉拽过来。
而旁边被小萤飞旋腿踢倒的大汉们也已经起来,如同恶虎扑羊,只等小萤乱了身形时,便扑过去将她按倒在地。
可就在孟十八猛然拉拽鞭子的时候,小萤轻巧松手。
孟十八反而被自己的力道带的“蹬蹬”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小萤右手的长刀已经如箭朝着孟十八狠狠投掷而去。
被凤渊每天拎着沙袋操练出来的腕力惊人,就在孟十八蹬蹬后退的时候,刀尖已经刺中了他的右眼窝。
伴着一声尖利惨
叫,孟十八的眼球被刺入,汩汩鲜血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孟十八气急败坏,高声喊道:“不必留活口,给我杀!”
可就在这时,有人沉声道:“谁说我要死人了?无用的废物,还不快些下去?”
小萤定睛一看,只见一身玄色长袍,目露寒光,持佩剑的郎君从树林后走了出来。
来者赫然正是名满京城的慕公子。
小萤没想到他会来,忍不住讽道:“慕寒江,我原以为你做事小节有损,大节不亏,不料今日居然助纣为虐。亏我还以为你有点小聪明,想不到你却是不辨忠奸的蠢货一个。慕甚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让你全然不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继续认贼作父。”
慕寒江纵然对自己今日所为心中早有觉悟,还是被小萤的尖牙利齿说得脸色发黑,他冷冷道:“对付这样奸猾的女匪,万万不可讲究武德,拿下她,何须往来招式?”
几个早做好准备的男子立刻上前,从腰部取下一把渔网,向小萤抛洒而出。
这渔网乃是用铁线混合特殊的蚕丝编制而成,小巧坚韧,抛出去立刻化成一张大网,将小萤的前后左右尽数围了起来。
小萤仗着身法灵活,在方寸之间四处游走,可惜那渔网在半空骤然变大,如天王铁塔密密笼罩了过来。小萤奋力躲闪,还是被一张渔网罩住,拖倒在地。
就在倒地瞬间,小萤用手抵住嘴唇,发出尖利哨鸣。
不及起身,就被长枪利刃制住身上各处要害,然后一个壮汉一把将小萤抓了起来,麻溜的用一根浸湿的牛皮将小萤双手绑在了一起。
他用的力道不轻,使劲一勒,肌肤上立刻呈现白痕。
慕寒江眼中冷光一闪,盯了那壮汉一眼,终是没有说话,最后只是慢慢走到了小萤的跟前,抬手捏住了小萤的下巴,垂眸寸寸审视着她脸上的不屈愤恨,冷冷道:“别忙着叫人了,你的人,都被我截住了。我或许不了解闫小萤,可是小阎王的路数,我却一清二楚!”
他太了解小阎王的张狂刚愎,还有胆大妄为了。
凤渊以前帮着他分析小阎王此人行踪时,点评过一句,说此人好炫技,好孤身涉险,如今一看,说得还真分毫不差!
派出一个满是破绽的绣娘,就是为了勾起她的好奇心。
特意选在凤渊不在她身边时,她定会以身涉险。
身为跟小阎王斗了许久的宿敌,她的每一步反应都在慕寒江的预料内,所以后面跟踪马车的孟准追兵,就在岔路口,被慕寒江安排的另一辆马车顶替,将人引到别的岔路去了,而在那,自然有他精心安排的埋伏等着孟准他们。
小萤心知自己涉险,抿紧嘴唇道:“慕寒江,你到底要做什么?”
慕寒江冷冷道:“龙鳞暗卫三千兄弟都要吃饭,我不能因为一己之错带累了他们……”
淳德帝不是觉得龙鳞暗卫可以轻易被那么所谓的圣衣卫替代吗?那他只需证明,没有龙鳞暗卫,京城大乱,便可以了。
小萤挑眉:“所以你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到处绑架高门子弟女眷?慕寒江,你清醒点好不好,你这样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白衣胜雪的公子,是绝不会这般的!”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可是我们谁都回不到以前了。”
说这话时,慕寒江语气艰涩,似乎用光了最后的耐心,然后冷冷道:“将人带走!”
等慕甚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是有些吃惊的挑眉,问慕寒江:“你是说,那个闫小萤居然就是江浙的小阎王?”
难怪大皇子起初一心帮衬孟准,为孟准昭雪平反,原来他一直不得其解的线索,便是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女郎啊!
慕寒江没有说话,只是专心磨着手中的刀剑。
慕甚并不意外,最近这孩子的话变得越来越少。以前他不知,可现在才明白,原来慕寒江遭受的打击,竟然比他想的还要多些。
他之前,应该被这女匪骗得凄惨吧?
“既然如此,那女郎交给为父处置?”
“不必!父亲应过我,我可全权处置这女郎的!”说这话时,一字一句都是从公子的薄唇牙缝里蹦出来的。
那女郎已经被他关入了龙鳞暗卫设在郊县的地牢里了,自有铁笼枷锁将她层层绑缚,再逃脱不得。
慕甚的笑意加深,响起了孟十八告知他的事情,慕寒江自从回来时,便将那女郎拎入了暗室刑房,屏退了所有人,只与那女郎独处一室。
期间孟十八听了门内动静。那女郎高声破口大骂不止,而后变成惊恐哀嚎,再然后似乎被堵了嘴,再发不出声响。
待得两个时辰后,慕寒江从暗牢出来时,衣衫不整,嘴唇殷红,脖子处还有几个明显的齿痕牙印。
足见女郎泼辣,让人吃消不得。
慕甚心知慕寒江的心结,如今最要紧的也不是提审这女郎,而是抓住她之后,便可牵制住凤渊了。
在大事未成之前,牵制住凤渊,才可防止变数的发生。
想到这,慕甚瞟了一眼慕寒江,依旧语气和缓道:“当初我与凤启殊,是抱持安定天下的夙愿走到一处。可惜人一旦触碰帝王权术,便忘了年少轻狂的理想。他为了平衡朝政,大搞权衡,重用那些无用世家,却使得腐败遍生,百姓苦不堪言。你是去过江浙的,当知那里百姓的疾苦。淳德帝是个善于弄权的帝王,却并非贤君明主啊!”
慕寒江冷声道:“父亲,不是说好了,只是要帮衬龙鳞暗卫重新恢复吗?你说这些,岂不是大逆不道。皇宫里的诸位皇子中,如今还有谁能当得起这个帝王?你的意思是,凤渊做了皇帝,这天下就会更清明些吗?”
慕甚的笑意加深:“你怎么就没想过,你也留着帝王的血脉。凤启殊养的那些儿子,不是残暴无道,就是奸猾庸碌,有谁像我的寒江这般优秀?”
慕寒江听得,瞳孔猛地一扩:“父亲,你疯了!”
慕甚却牢牢握住他的肩膀,不容他后退半步!
“世间事,不进则退!凤渊那疯子的性子你不了解吗?他若知道你擒住了他的准王妃,还将她关入地牢损了名节,他会与你善罢甘休吗?他若报复起来,可不光是你,还有你妹妹,乃至我们整个慕家!寒江,从你策划掳掠第一个人开始,我们慕家就跟你一样,回不了头了!”
慕寒江奋力睁开了父亲的手,喘着气,往后退:“父亲……你到底在想什么?不是说,等我们破了京城之案,便可跟陛下求情恢复龙鳞暗卫了吗?”
慕甚却伸手扯下了桌子上的一块布,露出了京城内外的硕大罗盘。
“龙鳞暗卫在京城经营这么多年,岂是白白将养?如今京城之下埋设的暗道尽为你我掌控。而我让你掳掠的那些子弟,皆是宫廷内外关隘要员最心爱之人。只要拿捏住了他们的软肋,京城内外,便尽掌你我之手!”
当然,他以子女家眷为要挟,提出的要求自然也不会过分得让那些官员难办。
诸如在城门放走几辆满载物资的车。在门楼架设一个不知干什么的机关架子。再比如将陛下拜祭的日子通过礼官往前调整几日。
种种件件,看似容易办到,且毫无关联的事件联系一起,便是他精心布下的整个棋局!
啸云山庄的私铁熔炉,燃烧锻造了十余年,积攒下来的铁,乃是惊人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