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听,大失所望,依旧不死心地往前凑:“慕公子,你怎么撩拨完便不管了,不行,明日你一定要陪着孤……哎呀,实在是对不住。”
就在说话拉扯的功夫,少年手里的那一杯酒,就这样不小心全都洒在了慕寒江的皎白长袍上。
太子忙不跌伸手要帮慕寒江擦拭。
慕寒江不愿让他近身,闪躲着避开了少年,掏出手帕自己转身擦拭起来。
趁着这个光景,小萤借着披风的掩护,伸出两指,夹住了那已经拆封的“勇”字公文,将它隐在了自己的披风里。
她状似落寞走到窗边一侧,借着披风掩护,先仔细看了看拆开的封印,又顺手打开公文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嘴里却落寞道:“慕公子,怎么觉得你对孤态度不如往日亲近了?本以为自那次戏园查账以后,你我已有了交情,大可成为挚友,难道是孤一厢情愿了?”
慕寒江听了这话,擦拭衣襟的手微微一顿,不禁回头看向太子。
此时那少年背对着他,单手扶着窗框,低头垂丧,似乎很落寞的样子。
“太子何此言,您曾助微臣查案,臣自感激不尽,只是……”
只是什么,慕寒江一时也不好措辞。
他最近跟这少年太子相处久了,总有些违和不适的感觉。
原本听了皇后之言,他似乎悟到了违和在何处——凤栖原实在太像个女郎了。
以至于他总有错觉,仿佛是个娇俏可爱的女子在撩逗着自己。
现在这疑问在今日温泡汤池时,彻底有了答案。
真相大白,皇后大约是真疯了,口不择言地编排太子是女郎。
问题不在凤栖原的身上,慕寒江本以为自己好了。
可是就在方才,在太子耍赖的时候,那种感觉却又来了,竟说不出哪里不对?
慕寒江有些理不顺,总觉得自己还是对这太子敬而远之些好。
可少年太子现在语气悲切地跟自己示好,控诉他的忽冷忽热。
慕寒江只觉得觉得头穴痛得很,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胡搅蛮缠的小混蛋……
就在他想着措辞,该是如何维系储君臣子表明平和时,少年似乎稳定了情绪,吸着鼻子,背着手转身过来。
走到他面前,少年仰头红着眼圈,强作镇定道:“是孤唐突勉强公子了,反正孤也习惯了,从小就没有人喜欢跟孤玩,更何况慕卿这般积石如玉般的公子?高山流水的知音情义,终是不配了……不打扰了,孤回去睡了。”
在不动声地将身后的公文重新放在桌案上后,闫小萤一挥披风,便快步走出去了。
独留着慕寒江拧眉看着他的背影。
待慕寒江转身落座时,随手拿起公文展开,可脑子里依旧回荡着那句“终是不配了”……
不过略微走神后,他又努力拉拽思绪落回到了公文上。
眼下又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公文上的字让慕寒江的精神为之一振——蛰伏了将近一年的“小阎王”,再次出现了!
……
第二天,闫小萤特意早早起了床,洗漱后拿了鉴湖递过来的烧饼,立在二楼的围栏处,一边吃,一边看着驿馆门口整装待发的郎君们。
腾阁老是去巡查地方账目,跟大殿下与慕寒江走的不是一路。
所以到了地界,文武两路就该分道扬镳了。
凤渊和慕寒江都要赶往江浙鼎山附近的大营。
小萤则要跟腾阁老去金水郡。
这驿站距离大营倒是不远,但是隔着条深宽的江水,若是坐船半日就能到。
凤渊被封为卫将军,并非摆样子,他即将奔赴江浙抗匪的前线,如今铠甲佩戴齐全,全身戎装已经骑在了马背上。
昨夜从慕寒江的房间出来时,小萤无意中瞟见大皇子房间的窗似乎与她来时不同,微微敞开了一条缝,似乎有人曾站在那里,窥视过。
方才凤渊下楼时,小萤与他说话,他也不理人。看来棋子不甚听话,也是让人着恼啊!
似乎感觉到了小萤的目光,凤渊抬头看向了她。
小萤笑着朝着他挥了挥手,然后无声用嘴型示意着他:得空,我会去找你!
凤渊的鼻尖泛冷,深邃英俊的眉目被铠甲映衬得更加肃杀,并没有回应小萤的示好。
不过小萤的心里却是送走了瘟神的愉悦,总算摆脱了一位,行事可以方便些了。
凤渊拨转了马头,跟着前来接应他的军士策马离开,准备坐渡船去了。
慕寒江乃是军中祭酒的文官身份,并无军装,他未着官服,依旧便服,带着侍从高崎上马,匆匆与人交代了几句后,却并没有跟凤渊同行,而是率人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小萤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慕寒江的马匹,直到那队人马消失在密林夹着的官路尽头。
她知道慕寒江要去哪里,因为昨晚她偷看的那本“勇”字封印的公文是加急的。
公文里的事情,也是凑巧跟鼎山有关。
鼎山缺粮,所以山中叛军似乎铤而走险。最近有一支的叛军小队由那个“小阎王”带领,频频血洗附近村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是嚣张。
第42章
慕寒江的一个勇字辈暗卫去附近绘山图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伙悍匪下次行动的线索,便用“勇”字封的加急公文呈递给了慕少主。
昨晚闫小萤原本只是想细细看看那公文的封印图纹,跟记忆里的有无偏差。
不过顺手看了看公文的内容时,这内容让她暗自吃了一惊。
她离开江浙不到一年的光景,地方上竟然生出这么的邪魔鬼怪!
小阎王会带人血洗村落?简直胡说八道!
这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慕寒江故布疑阵,引人上钩?
目送郎君们远去之后,腾阁老就该启程了。
小萤咽下最后一口饼,突然猛烈咳嗽,哼哈着头疼。
转身回了屋子,她让鉴湖叫郎中来,也不用诊脉,只让他开个风寒药方子抓药就行。
既然太子感染风寒病了,鉴湖只能通知腾阁老,说太子身娇体贵,受不住舟车劳顿,想在驿馆歇息几日,先不去金水郡了。
等过几日好些,太子自会让地方官员派人,护送到金水郡与腾阁老汇合。
腾阁老此来有公务在身,并非游山玩水,耽误不得功夫。
他看太子身娇体弱,小脸煞白的样子,也是无奈,颇有些后悔请了这尊小金佛随身。
摇头之下,只能按照太子的意思,让他在此地将养几日。
虽然慕寒江他们走了,但是留下保护太子的影卫还在。
小萤细细观察过,确定了暗卫们的站桩之后,便取了匕首,将她与隔壁房间间隔的木板卸下了两块,这样就可以不必走门通往隔壁。
待她换穿一身驿馆杂事侍女衣服,放下头发后,简单挽起发髻,就变成了个娇俏的女郎。
鉴湖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假太子着女装,若是平时,想必会被这女郎的粉腮大眼,灵动秋波的样子迷醉。
可她现在无心赏美,只战战兢兢地问:“姑奶奶,你……又要干嘛?”
小萤笑了笑,仔细嘱咐了鉴湖,将门房锁好,谁都不让进后,小萤就从拆开的墙板处去了隔壁。
看准了暗卫换岗的空挡,小萤低头迅速出门,假装驿馆侍女,拎起了廊下放着的泔水桶,便跟着清晨换班的杂工一起低头出了驿馆。
待出了驿馆,她在街上刚刚摆摊的摊贩那买了带纱的兜帽戴上。
昨日跟着慕寒江他们出去的时候,小萤已经在街市转角处,留下了暗号。
等她再去暗号处,那里的印记已经被抹掉,刻了新印,这便是接上头的意思。
所以闫小萤雇了个小驴车到了约定的城郊小宅院时,已有一个黑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等待在那里,见她来了,立刻抱拳,略带急切喊道:“少当家的!你可回来了!”
这个胡子男便是金叔,他并非孟家军的义士,而是小萤在山下经营的盐帮得力干将,日常还会帮助孟准义军收罗附近村寨的情报。
自从闫小萤入京以后,他依照闫小萤的吩咐,经营盐帮的买卖。
小萤揭开了帽上的面纱,出声问道:“金叔,最近盛传的小阎王血洗琼花村,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叔也是一脸急切:“这帮人不光血洗了琼花村一处地方,前两个月,有三处村寨遭了秧,用的还都是‘小阎王’的名头,如今孟家军的名头都快被这群匪人祸害光了!”
金叔心里着急,却联络不上小萤,更是联络不上被困鼎山的孟将军,如此无奈,只能急得如热锅蚂蚁。
如今看到了闫小萤,他便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闫小萤蹙眉听着,原来凤渊之前说的江浙地方不太平,有人屠村就是这群人闹的。
江浙动乱,尽是妖魔,不过有人敢用“小阎王”的名头做这样的事情,还真是得让人夸一句艺高人胆大呢!
接过金叔递过来的地图,小萤迅速地标注着发生惨案的村落,再回想着昨日偷看到的慕寒江的公文内容。
上面说,龙鳞暗卫发现了“小阎王”的行踪,他们打算下次动手的目标,是位置在郡县之外的铁杵村。
具体的时间地点,公文标注详实,乃是今夜子时。
所以慕寒江今日一早,便匆匆带影卫先行一步,调拨人马后,到铁杵村布防,待大部队一到,便要开始围剿。
金叔听了小萤的分析,略微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么这伙冒充我们孟家军名号的人不就要伏法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闫小萤却冷笑了一声,:“义父这么多年来,为何能几次逃过官兵围剿?靠的无非是地方乡亲的帮衬。他虽然上山避难,却从未劫掠过百姓一分一毫!反而帮衬乡邻无数,白白顶了盗匪的名头。而这些贼人冒充孟家军,若被官府抓到,钉在木桩上的每一颗人头都刻着孟家军的名号!到时候,孟家军不顾百姓,杀人如麻的恶名也再洗刷不掉!就算义父从鼎山突围,也再无立身之地了!”
听大当家的这么一分析,金叔茅塞顿开,有些焦急道:“怎么办?我们眼下人手不够,就算到了铁杵村,也没法从大奉的官兵手里抢人!”
小萤没有做声,又仔细看了看地图,自言自语道:“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去铁杵村?”
这铁杵村顾名思义,乃是地形如捶衣浣洗的铁杵一般。
一侧较宽,另一侧极窄,地形较为狭长。
从打家劫舍的盗贼角度,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村落。因为一旦被包围,只要两次堵死,他们就被困在峭壁两夹的村落里,再难逃脱。
这样的地形,跟进棺材一般,十分不吉利!
除非村子极其富庶,让贼子甘心冒这极大的风险。
可偏偏这村子是当地有名的穷村,而且当地甚多都是猎户把式,家家都有刀枪弓箭。
前年与邻村争水源时,铁杵村家家户户一呼百应,连小童都举着木剑相搏,差点闹出人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