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阿兄的伤腿也请人很好的继续诊治了。
而且听阿兄说,自从闹匪以后,他们就从游马镇搬来了这里的几日了,也是衣食不愁,还有数不尽的珍贵戏本子,凤栖原过得很是自得其乐。
于情于理,她都要替阿兄向凤渊道一声谢。
当她从石板小径一路走来时,凤渊正在临近溪流的亭上闲坐看书。
一身宽松的淡烟长袍,长发只是用束带简单系在背后,让高大英俊的儿郎添了些居家气息,显得不那么阴郁难以接近。
听到木屐扣着石板路的声音,凤渊抬头看向了款款走来的女子。
在他脑海中,曾经臆想过无数次这女郎着裙衫的样子,不过那些虚无的想象,还是比不过眼前的娇俏可人。
一条广袖留仙的素色纱裙很衬女郎纤柳般的腰身气质,层叠宽袖露出嫩藕手腕,配上一抹红腰,腰肢愈加袅袅。
行走之间,一双乌木色的屐在裙下若隐若现。
她倒是惬意,明明有绣鞋却不穿,却喜欢这放荡不羁的木屐。
既然着了女儿家的装扮,乌黑的长发再不必束起,只是挽了个坠马盘发,其余都披散在身后。
那明净的脸儿,虽然依旧粉黛未施,可红唇粉颊的年岁何须脂粉装饰?
她比他想象中的更适合这条裙……
小萤一路走来,腰肢款款,娉婷婀娜上了亭子,靠在亭柱旁同凤渊道谢。
可她在好好说话,凤渊的眸却一直胶着在自己的身上,心不在焉地嗯啊着,并不像听话的样子。
于是小萤便试着道:“要不,我去找慕寒江再去泡一泡温泉……”
“嗯……”
闫小萤这下终于确定了,干脆脱了一只木屐,手腕翻转砸向凤渊:“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让她着恼的并非只是他嗯啊的态度,还有他那暧昧深邃的眼神,不甚规矩,甚至带了些放肆定在她的脸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凤渊缓过神来,接住木屐,起身走到了小萤的跟前,高大的身子将那抹纤柳彻底笼住。
他靠得有些近,近得小萤的鼻息间都是他衣上熏的浸雪冷香。
小萤退无可退,只能靠着亭柱,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凤渊的胸口,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可他只是将木屐递给了小萤,然后道:“你打算如何安排阿原?”
说完,高大的男人便转身重新坐回到了席子上,摆开茶具,冲泡着茶。
待凤渊的压迫感消失,小萤缓吐了一口气,也跟着坐在席上。
她看着凤渊倒茶,说道:“他既出了樊笼,我又何必再给他架设一个?他想做的事情,不必我这个妹妹同意?自然要让他放手去做……只是你当真肯舍得让阿原走,没了他,你如何辖制住我这颗棋子?”
凤渊将冲好的香茶递给了小萤,很是平和道:“你若真想走,区区一个阿兄就能辖制得了你?这棋局里,难道没有你想要得到的东西?”
小萤笑了,她知道,一定是那日她对那个“勇”字图纹的询问,外加一天一夜不曾出屋,让凤渊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他那日才会气急败坏地踹门,以为她不告而别。
不过看她还在,他倒是揣摩出自己似乎不甚想走,这才不再发癫。
不过也好,只有互利互惠的合作,才能走得更长久些。
她暂时需要凤栖原的身份掩护,更需要这个身份帮着义父脱困。
凤渊做事大气,她也不能太小心眼,所以她主动捏了一块糕饼,习惯性地咬一口后,递到了凤渊的嘴边。
凤渊的笑意慢慢爬上眼底,有点阴霾气质的英俊郎君,一旦真的扬起笑意时,有股说不出的少年气息。
他就着小萤的手,张嘴将糕饼吞下。
等他吃下时,小萤才醒悟,这是他母亲的院子,并非暗算重重的深宫。
而且这盘糕饼凤渊也吃了一半,原是不用她来试毒的。
由此可见,坏习惯可真糟糕,一旦深入骨髓,便会积习难改。
还没等她懊丧完,凤渊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起身:“走,带你看看我阿母的藏品。”
他的话里带着些迫不及待的炫耀,走起路来大步流星。
脚踩木屐的小萤差点跟不上,只能拎着裙摆,小跑跟从。
凤渊的手形跟他的人一般漂亮。
只是在那
荒殿中,常年粗活手作,让这手浸染了与年龄不相宜的沧桑,
指腹上附着薄茧子,捏握着人时,很不容易控制力道,有种被狠狠钳住,甩脱不得的痛。
不过凤渊很善于学习,在捏痛过小萤几次后,现在再握着时,总算能掌握住力道——不那么痛楚了,却依然甩脱不掉……
入了一片竹林后的书房时,小萤才知凤渊炫耀的语气从何而来了。
她被这里的藏书惊呆了。
一直耸到大梁的一排排书架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书简,内容的丰富比皇宫还要繁复些。
小萤随手拿了几本,发现这些藏书并非摆设,里面分门别类,都有相同的笔体娟秀的注释。
应该是凤渊的母亲叶展雪详读之后,认真标注的。
难怪这是位能让萧天养大侠念念不忘,终身不娶的女子。
她的相貌武功自不必说,光是才气也是风流蕴藉。
这样文武双全的奇女子,即便真做了皇后,都有英才屈就庸俗之感。
更何况她的结局又是那么不堪,叫人意气难平?
凤渊如此聪慧敏人,看起来倒是随了他的阿母。
小萤游走在层叠书架间,有些惊讶道:“这些,都是你母亲看过的?”
凤渊点了点头,目光柔和得似雪山上流淌下来的春泉,带了不同往日的鲜活。
“看院子的老仆说,母亲生前特意将她的藏书都运到了这里,说是我以后省亲时,便可以来看看……可惜阿母去世后,我也只来过几次。”
小萤翻动着手里的书,看着那一行行的注释,突然明白当年叶王妃如此的用意了。
这些书本,就是叶展雪生平日志。若是留在王府,只怕早被新的王妃当成旧物清理干净。
叶展雪曾经游历的每一座山河,对经史的独到见地,都用注释记录在书册上,让她可以跨越生死,与儿子分享点滴喜悦心得,
这一排排的书本,都是叶展雪对儿子关于阿母空白记忆的弥补,让天人永隔的母子,用另一种方式倾心交谈……
想明白了这点,她郑重放下了书,难得有些局促道:“我是不是不该看这些?”
凤渊却并不在意地翻着书道:“书不就是用来看的?你为何不能看?”
说话间,凤渊问了小萤喜欢看什么后,便搬来了长梯替小萤找来了她喜欢看的藏书。
然后他便坐在桌前整理起画册图纸,全然一副悠闲样子。
小萤拿了书,心不在焉地看着。
阿原明日就要赶着与那戏班子出发了,听凤渊的意思,他却要留她在这里停留几日。
这又是为何?
听小萤问何时回去,凤渊头也不抬道:“总是扮着不累吗?在这里清净休息几日又何妨?”
闫小萤没有想到,凤渊竟说这般理由,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若是无所事事的太子国储,到这等幽静地方,的确觉得心怡。
她却是一刻都不得闲的命,此时心悬着鼎山,哪里肯在此处浪费时间?
就在她想着措辞,寻思该如何哄凤渊回去时,凤渊突然从一侧的牛皮小筒里倒出了一张图,然后一边展开,一边起身去了隔壁的画室。
往来行走间,小萤眼尖,发现那图好似竟然是鼎山的地图!
匆匆一瞥,足够小萤看出七分,画得如此细密,绝非民间之物。
凤渊好大的胆,居然敢从军营拿出这等机密?就算他是皇子,也不该如此啊!
她想了想,寻了一本地方志异,翻开几页看了看后,脱下了木屐,光着脚提裙,悄然无声入了隔壁画室。
此时凤渊正背对着她,用心勾画着什么。
小萤走到他的身后,将那图不动声色地记下来后,突然出声:“你好大的胆子,陈将军可知你偷了军图回来?”
凤渊闻声回头看她,和缓解释道:“不是军图,是我阿母以前绘下的。”
他阿母叶展雪画的?小萤仔细看过去,果然是泛黄旧图。
这叶展雪还真是人才。
鼎山那么复杂的地形,最深处连义父他们隐秘其中,都不敢入到最深处,生怕迷路。叶展雪当年就能分毫不差绘制出来?还有什么是这位女将军不会的?
“叶家在江浙隐居多年,外祖父喜好山水游记,曾经养了专人绘制附近山川图志,皆有阿母汇集整理。”
凤渊又取了一张羊皮,临摹着他阿母的那张鼎山地图,再加上军图管用的标记,便绘出一份可用来行军作战的图。
看着他的画功,倒是完全承袭了阿母的天赋,很是娴熟地绘出了份更详实的。
小萤拿着书卷,默默靠近看了一会,又放下书简,假装殷勤帮凤渊研墨,可心却一路下沉。
她太熟悉当地的地形了,所以才能看出凤渊这张军图价值几何。
“陈将军得了你的助力,必定如虎添翼啊!”小萤试探道。
鼎山之所以易守难攻,就在于复杂的地形。
偏偏凤渊的书房里却有他阿母留下的绝版地形图。
一旦凤渊将这图呈现给陈将军,大奉军了解地形,只要顺利入山再围堵住鼎山迷宫般的几个出口,不用入冬,义父他们就要束手就擒!
可是凤渊放下笔后,语气清冷:“我为何要给他这个?”
小萤有些不解:“若不帮衬陈将军,你为何要画?”
凤渊还是没有回答,嘴角却噙着冷笑。
小萤突然想起尽忠跟她说的八卦。大奉皇宫练出的包打听,到了江浙地界也是所向披靡。
尽忠听凤渊的侍从说,凤渊入军营的第一天就跟陈将军杠上了。
虽然这位陈诺将军是叶重的旧部,可是两人却交恶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