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自己本是汤家庶女,不为重视,所以当初汤家的嫡女嫁给的都是显贵皇子,而只有她塞给个冷门皇子。
幸而陛下神武,击败众皇子脱颖而出,如今冷灶烧热,她怎能起身让位?
所以父亲以前数次暗示她,召些汤家女充盈后宫,被她一一驳回,却被父亲嘲讽是眼界太窄,不懂把握大局。
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凤栖原,她这才算是立稳皇后之位,能干脆拒绝汤家其他女郎入宫。
毕竟太子是汤家现在唯一的指望。
而当年偷换孩子的事情,除了她和贴身老媪,连父亲都不知。
不过陛下选妃,和给太子选妃,却是两回事。
虽皇后私下对父亲和母族往后宫塞人颇多怨言,可凤栖原能娶了汤家女孩,再好不过。
毕竟以后生下的孩儿,也跟她一样流着汤家血脉。到底亲近不少。
至于真的纳娶之后如何圆房也不用愁,毕竟真的凤栖原还在,就算那废物不喜女色,若一包药灌下去,熄灯也能成事。
于是这选秀的事情,就需要太子的胞妹亲为,走一走过场了。
选秀这天,凤栖原在皇后宫里等人,无聊照着铜镜整理衣冠,一旁突然传来稚嫩声音:“太子殿下仪表非凡,臣弟祝愿殿下觅得佳偶。”
闫小萤转头看,原来六皇子凤栖若正跪在一旁,老气横秋地朝着他问安呢。
这小六也算妙人,养在皇后门下后,他的一言一行以太子为戒,无论默背挨罚,毫无怨言,就算皇后言语刻薄,也一副恭谨受教,安之如怡的模样。
这也让皇后舒心不少,总是夸赞原来养育个伶俐孩子,并不是什么累心的事情。
不过孩童太懂事,未免失了天真,有些不可爱。
闫小萤弯腰捏了捏小六的脸蛋:“阿若这么小,懂得什么是佳偶?”
六皇子似乎想躲,又忍耐下来,木着小脸任凭皇兄“蹂躏”,恭谨道:“今日入宫的,都是母后精心挑选的,名门望族,肱骨之臣家的女郎,自然都是佳偶。不过公认才学最佳的是汤家二房幺女汤茹,她自幼长在汤家祖母身边教养,才学琴艺样貌出挑,连汤家祖母也夸赞,她的性情品学与母后最为肖似,若能成为太子妃,必是众望所归……”
闫小萤转了转眼,有些玩味地看着低头回话的小孩儿,语气却带了惶恐:“什么?她……她性情与母后肖似,那岂不是……岂不是……不容亲近?”
凤小六低了低头,及时掩去眼中得逞喜色。
他偷听宫中女官闲聊,听闻太子以前跟皇后相处,就跟耗子见猫一般。而母后平日里也不见对太子有什么好颜色。
若让胆小的太子择妃,他岂能甘心再选个凶狠母猫钻自己的被窝?
若太子抗拒,露出不肯娶汤家女的意思,必定得罪母后,被母后厌弃!
太子快要被废,他寄养在皇后膝下,前途本该大好。可太子解禁归来,六皇子自知不如亲生的,总要用些心机,将太子比衬下去。
就在凤栖若跪地低垂着头暗暗得意时,突然一张脸儿鬼魅般横伸到他面前。
小六笑容未及散去,被吓了一跳,直直后仰,一下子载在地上。
原来太子方才居然不顾仪态,青蛙似的爬在地上,鬼祟探头看他的脸。
“殿……殿下,您这是作何?”
“孤还以为阿若天生不会笑,原来每次笑时,都要背着人!来,再给皇兄笑一个,哎呦,这小脸蛋,怪可爱的嘞!”
凤栖若以前在沈婕妤那,没少遭受宫人欺凌奚落,自问能忍字当头,宠辱不惊,但是皇兄如此荒唐行径,太也叫人看不过眼!
他咬牙起身赔笑:“殿下莫逗臣弟了,那些贵女们还在等着殿下呢!”
可无赖太子却不肯起身,只悠闲单手撑头侧卧,玩味道:“这娶妻嘛,除了贤惠,还需得颜色好看,依孤看,定国公家的嫡女慕嫣嫣才最漂亮,你说是不是?”
凤栖若听了这话,再次控制不住脸颊,想要笑一笑:这个傻瓜皇兄!倒是敢!挑谁不好,居然敢挑慕寒江的嫡妹妹。那位京城闻名的母虎固然漂亮,搞不好新婚之夜就会折断太子的腿,好给她的阿兄报仇!
闫小萤意犹未尽,正要继续点评佳人,宋媪冷脸入内,厌弃看着躺在地上的太子,催着他快些去前殿。
闫小萤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弹了小六一个脑崩儿,便笑跟着宋媪前行,那宋媪低声提醒,让她莫忘了皇后吩咐。
“今日来的都是贵女,出身名门,太子需给女郎们足够体面,选秀时,游移犹豫一会,表现得伯仲相间,难以取舍,然后再将皇后赏赐的钗给汤家女郎戴上。”
东宫太子代表皇后,自然要敬待百官之女,虽然汤家阿茹是内定人选,也要做些面子功夫。
宋媪怕这野丫头怠慢娇客,一路冷脸叮嘱。
不过看这死丫头大大咧咧的模样,也不知有没有记住。
宋媪又道:“为了避免认错人,一会汤家女郎会来问安,你且认认。”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个女子,身着红衣,身旁侍女环绕,看见太子也倨傲忽略,只是敷衍施礼,便对宋媪道:“母亲命我给皇后带了补品,劳烦先帮我收着,一会选秀结束,我会亲自给皇后娘娘奉上。”
宋媪老脸开花,笑着应承,恭维阿茹女郎今日光彩照人。
看来这位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汤茹。
闫小萤在一旁笑着搭话:“汤家表妹,好久不见。”
那汤茹自小出入宫中,身为汤家贵女,又得姑母皇后喜爱,自视贵比公主。
她常看皇后申斥太子,日子久了也心生鄙夷,小时没少联合族中子弟欺负凤栖原。
以至于凤栖原见了她就腿肚子哆嗦。
汤茹对这豆芽太子轻视惯了,想到自己的夫君娘腔气质,并不十分称心。
她横了闫小萤一眼,敷衍再施礼后,便如往常一般准备离开。
闫小萤似乎被她的轻蔑激怒了,忍不住嘲讽:“若得了眼疾,只能斜眼看人,何必入宫丢丑,还是早些回去看病吧!”
宋媪见这丫头要起性子撒野,忍不住朝闫小萤猛递眼色。
而那汤茹碍着有宋媪在,动了动下巴,忍着气回讽:“太子几年不见,
话倒变多了,一会见了皇后娘娘,我便将殿下的话学一学,让娘娘看看,殿下的话是否欠妥。”
第10章
闫小萤只当没看见宋媪的眼色,翘着下巴回讽:“你这样的泼辣货,若在宫外,孤见一个打一双,还能让你跟长舌鸟般,到处尖嘴告状?”
汤茹自小锦衣玉食,何曾听过如此恶毒嘲讽,一时气得眼睛圆瞪,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好了!太子殿下,皇后还等着你呢!”宋媪见二人没完没了,立刻出声打断。
汤茹懒得跟娘娘腔太子废话,气哼哼先走了。
等闫小萤到了前厅,暗香浮动,金钗闪烁,一排排贵女齐声见礼,恭迎皇后和太子殿下。
皇后端坐主位,微笑说着免礼。等她抬眼瞥见“太子”居然又摆出逛青楼的浪荡德行,色眯眯看人时,不由得冷哼一声,提醒野丫头莫要造次。
真正的太子怯懦腼腆,也许是不喜女色的缘故,看到贵女们从不直视。
她这假货怎好如此放浪?
再说闫小萤,早就看过这些选秀贵女们的画像,也将她们的名字暗记在心。这么一看下来,各府给画师们塞了不少钱银啊,一个个美化不少,让她差点不能对号入座。
那站在第一排正中位置的红衣女子正是刚才斗过嘴的汤茹。
这位小女郎的衣着首饰,比其他女子要贵重不少。只可惜长得虽然娇艳,一双大眼透着不屑一顾的倨傲,翻着白眼,不肯与“太子”对视,毫无选秀女郎的娇羞。
至于其他女郎,也没有几个露出欣喜羞涩之色。
她们以前就听说太子娘气重,今日一见,少年果然跟个娇俏女郎般眉清目秀。
虽然生得不错,可男儿当有昂扬气场,就像慕家郎君那般,风华绝代,气度超凡。
可惜那么好的郎君,也被太子作践,摔断了腿……
关于这太子好男色的传闻,都城中王侯子弟略有耳闻,汤茹想到自己要屈于大伯之命,嫁给这么个娘娘腔,眼里隐隐泛起委屈泪光。
不过以后她也如姑母一般,会成为一国之母,如此弥补,倒也能勉强忍受。
跟汤家阿茹一样,目光如刀的还有一位女郎,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差一点就要出大殿去了。
那女郎不似其他贵女花枝招展,只一身素色裙袍,行礼的仪态也不甚优雅,正用眼睛狠狠瞪着太子。
那架势也不像选秀,更像行刺。
闫小萤见这女郎本人跟她的画像也有些差距,不过是画丑几分。
可见她家里人不希望被选上,甚至用了手段,排在了选秀队伍的最末尾。
若没记错,她便是定国公家的女儿,那个慕寒江公子的嫡亲妹妹慕嫣嫣了。
就在这时,宋媪在她身后捅了一下:“殿下有选中的女子吗?还不快些送钗!”
闫小萤笑嘻嘻起身,按照宋媪的吩咐,在女郎队伍里转了转,挨个点评女郎们的仪态容貌,那嘴若刚吃了糖糕,甜得发腻。
这般天花乱坠下来,只夸得女郎们面颊绯红,觉得这位娘腔太子虽然看着单薄,但举止潇洒,知情知趣,也不似传闻中那么令人生厌。
汤茹冷笑,觉得太子浪费时光,既然内定,还不快些将金钗给她,到处献什么殷勤!
最后太子在她的面前立定,汤茹倨傲看向太子,却见少年郎嘴角噙着笑,凤眸微挑,长指灵活转着那金钗,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倜傥风流:“阿茹表妹,这钗……你可想要?”
汤茹不情不愿地施礼,闭眼低头,等着太子为她簪上发钗。
可等了又等,并不见太子动作,倒是周围隐约传来惊讶低呼。
汤茹睁眼抬头才发现,太子已经不在她面前,而是跑到队尾慕家女郎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钗插到了慕家嫣嫣头上……
而她周围的女郎还在偷笑,似乎嘲讽汤家女郎厚脸皮,低头接钗,却落得一场空。
这场选秀,以不可思议的热闹收场。
那慕家女郎不亏是将门之女,发愣之后,居然将钗拔下,以射弩的力道甩到了太子的身上,毫不客气地问太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皇后气得面色发青,低声喝骂太子荒唐,选太子妃不是儿戏,哪有金钗随便赠人的道理。
汤茹虽然不愿意嫁,可被太子虚晃一枪,自己会错意主动低头,当众丢脸,小女郎的脸面挂不住,羞愤大哭离殿。
太子不知是不是被慕家女郎拒绝的缘故,竟然伤心掩袖子大哭,跟汤家阿茹一样,洒泪离殿。
这消息很快传到淳德帝耳中,他有些疑惑,问着侍者:“太子……当真没有选汤家女郎?”
服侍陛下多年的宦官李泉连忙回道:“殿下选了慕家女郎。不过慕家女郎不愿接受,闹了一场,而汤家女郎也许是倾慕殿下过甚,落选后伤心离宫,半路哭晕过去。皇后为难,便以太子有恙,神志不清发错了钗为由,散了选秀,只说择日再选。”
淳德帝笑了一下:“太子长胆子了,居然敢忤逆他的母后?不过他这眼光……若选了旁人,朕定然为他做主,这慕家的女郎,他怕是娶不上喽!”
李泉也叹气一声,满朝上下谁人不知,安庆公主爱女如命,此番进殿,不过免人非议,按礼规,让适龄女儿入册走过场罢了。
嫣嫣的阿兄慕寒江之前也入宫奏请过陛下,说安庆公主身体不好,定国公想要将女儿在身边多留几年,陛下是恩准了的。
慕寒江腿瘸,乃是太子亏损私德造成,他不愿与太子结下姻亲,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