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萤走回来的时候,她对沈净和孟准笑着道:“那位驿官说,他是附近槐花乡的,没出过远门,听说我们从江浙过来,还跟我打听那有什么土特产呢!待会看看,我们带了什么吃食,也分这驿官些,毕竟叨扰了人家,总得意思一下。”
说完,她便带着沈净他们去车上翻找东西了,这一翻,就是一小会。
等找到了适合送礼的吃食盒子,那肉也炖煮好了。
可女郎太累,吩咐人将吃的端到她屋子里去,沈净则带人饮马,卸车,搬用东西。
孟准也带着他的人回房间吃东西去了。
于是只剩下三皇子和他带来的几个手下在饭厅大快朵颐。
饱餐一顿后,他们便回房去了。凤栖武吃过饭后,困得不行,便自睡去了。
而小萤也终于可以一人独占大床,只是洗漱之后,便早早开始安睡。
如此等人员安排妥当,驿馆静寂,除了马厩里有马儿食叶草的动静,再无其他。
是以一群黑衣人鱼贯滑入驿官内时,也毫无阻力。
有人低声道:“将那个年轻蛮牛的郎君留下,其余的一个不留!尤其是戴着镣铐那几个人,务必不留活口!”
吩咐完后,他们倒是目标明确,先直扑一楼孟准他们的房间,用刀刃顶开门栓以后,便溜入屋内,
对着床就是一阵猛砍。
可是砍了几下之后,便发觉刀下不对,借着月光仔细一看,那床上只有枕被,并无其他人。就在黑衣人察觉不对时,身后传来镣铐声音,孟准挥舞着打开的镣铐,朝着来者的脑袋袭去。
那一下砸得甚狠,一下子将黑衣人撂倒在地。
而他旁边的黑衣人反应过来,立刻挥刀朝着孟准砍去。
就在这时大门咣当一声踹开,沈净带着人冲了进来,一双黑掌翻飞,几下就将来者掀翻在地。
本该睡着的小萤立在二楼,挑眉看着楼下,当看到廊柱后面的驿官趁乱想要逃出去了,小萤挥手一只茶杯正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你早饭还未做,这是要去哪啊?”
那驿官惊魂未定,勉强解释:“小的看入了宵小,想去找人帮忙!”
那女郎身手矫健,也不走楼梯,顺着扶手一路滑下,跳到那驿官跟前道:“别啊,我还没吃够你炖的香肉,你若不回,我该怎么办?”
那驿官听到小萤提起那锅肉,神情顿时一变,突然目露凶光,掏出一把匕首直直袭向小萤。
他并没将这纤瘦的小女郎放在眼里,只想一击毙命,再夺路而逃。
所以当他被卸下胳膊,掀翻在地时,那眼睛还是睁得老大,似乎不相信自己居然会被小小女郎撂倒。
在被放倒那一刻,他的另一只手突然掏出脖子挂的绳子,然后吹起了尖利哨鸣。
小萤暗叫不好,立刻夺了哨子,然后用脚踩着他问:“你是在给何人送信?”
那人心知自己败露,便是一语不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小萤笑道:“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是魏国那边过来的了?”
那人一愣:“你为何会这么说?”
“官话说得真好!可若想彻底变成大奉人,也得把自己的胃口改改。谁让你厨艺太精湛,往肉里放了山苍椒?这东西是靠近江浙的魏国一带才有的调料,在江浙,也只有魏国人开的饭馆里才能吃到。可你一个远离江浙的本地人,居然会有这种稀罕玩意?”
她舌头太灵,吃第一口就发觉不对,而且那舌尖发麻的感觉,是瞒不住老江湖的。
这肉是很香,可惜加了迷翻人的麻药!
她东拉西扯,不动声色套话。这个明明会做魏国风味菜肴的驿官却说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不知道江浙那边的特产,实在是太扯了。
所以她当时借口给驿官找土特产,将沈净和义父都拉到马车那去,小声跟他们讲了驿官的蹊跷。
于是在马车短暂的一刻,他们其实已经心照不宣。
小萤简单吩咐了如何行事后,他们这一行人关门吃饭,谁都没碰那些端上的饭食,都扣在了床底下。
实际上他们这群人里,也只有不明就里的三皇子和他的侍卫大快朵颐,当着那驿官的面吃得满满当当,引得贼人上当。
听到这,那人才恍然大悟,他蛰伏大奉地界,当了驿官多年,并无其他爱好,唯有美食慰藉思乡之情。
却没想到今日为了下药而随手做的一锅肉,却叫这小女郎起了疑心。
想到这,他冷哼道:“你们这些大奉猪狗!杀我大帅古治,今日我就是死,也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他们先前布置人手,给那桥做了手脚。
可恨那大皇子和慕寒江居然没有在断桥摔死,侥幸逃过一劫,不然今日绝对叫他们死在此地,无葬身之地!
不过因为断桥,他们必定折返回驿站。
若不是为了活捉三皇子,那肉里下的本该是毒药。
本以为他们中了迷药,杀个把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他一时轻敌,没有等到相约高手抵达,便想立功将人拿下。
算算时间,后来的援手应该已经抵达到了附近。
方才那一声哨响之后,才是今夜的重头戏!
想到这,那驿官笑得猖狂,朝着屋外大声用晦涩难懂的魏语高呼,堂而皇之地给驿馆外埋伏之人传信。
小萤伸脚一踹,就将那人的下巴卸掉,让他含糊再说不出话来。
沈净听得懂魏语,立刻对小萤道:“女郎,外面已经被人包围了。他们一会可能会用乱箭封门,烧了这驿馆。”
小萤想了想:“去,把三皇子他们弄醒。”
待吃了下药肉的凤栖武被一瓢冷水浇醒,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时,立刻瞪眼道:“还愣着干什么,分成几路,赶紧杀出去啊,我的侍卫个个武艺高超,还能叫魏人翻天了不成?”
可堂堂皇子发完话后,除了三皇子待的几个侍卫,其余的竟无人肯动。
无论是孟准那帮反贼,还是大皇子留下的属下,全都眼看着那抱臂立在桌旁的纤瘦女郎,似乎在等着她下命令!
他们这是疯了?指望个小小狐媚侍妾指挥救命?
就在三皇子瞪眼想喊时,那女郎突然走过去,一把拽起那被捆起,塞了嘴的驿官,用他挡在身前,然后推开一扇窗。
就在窗开的瞬间,十几只利箭裹着冷风袭来,尽数都扎在了那驿官身上。
小萤拖着他倒下的身体靠后,两侧的人关好窗户。
凤栖武在一旁都看傻了,大张的牛嘴一直都未合拢。
眼看着那女郎镇定自若,一把抽出一只箭,丈量了一下这箭头方才入了身体的角度尺寸。
小萤估算一下,开口道:“这是战场用的强弩,按照力道算,他们埋伏在距客栈五丈以外的高处,这周围都有林子,我们贸然出去,就算最快奔到树下也来不及,而且入了树林就进了他们的埋伏圈。现在天黑,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不是突围的好机会。”
说着她起身看了看,问沈净:“驿馆四周堆的柴处理了吗?”
小萤来时就留意到驿馆周围堆满了柴,现在距离寒冬还有一段时间,早早准备这么多的柴,显然不合常理。
沈净回答道:“已经在饮马的时候,按照女郎的吩咐偷偷泼了水,一时燃不起来。”
就在这时,屋外已经有火箭射向驿站的柴垛,可惜那柴垛已经被沈净他们偷偷泼了几大桶水,烧得甚是吃力。
三皇子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这又是什么时候吩咐的?那女郎为何未卜先知?
第65章
三皇子不甘被众人忽视,迫不及待发话:“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若是他们杀进来,岂无退路?”
小萤看向三皇子:“三殿下,你不是一直嚷嚷说大皇子侥幸抢了本该属于你的军功吗?如今你一展本事的机会来了。看看你能不能效仿一次罗镇将军,将这驿馆当成城池,守它个一时半刻!”
三皇子被噎得一愣,茫然看着有些陈旧的驿馆,实在想象不出,这个两层的破屋子跟城池有什么相像之处?
小萤还真不是在嘲讽三皇子,因为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在桥边时,她察觉那桥的断裂不对劲,不像年久老化,更像是被人用利器切过主梁。
三两人过的时候,还可勉强支撑,等大队车马上去,走到中间就要桥毁人亡。
只是那些设埋伏人没有想到,凤渊和慕寒江是先开道之人,他们身手敏捷,逃过一劫。
碍着当时周围林子似乎有人埋伏偷窥,她巧妙用“陈将军走过的桥”那个典故,提醒了凤渊——这桥跟陈诺当年故意断的索桥一样,乃人为断裂。
凤渊一定会听懂,并且去调拨人手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绕路回转。
至于这驿馆,虽然明知是个陷阱,却是方圆百里唯一有遮蔽的落脚点。
小萤不熟悉周围山林地形,也不知周围埋伏多少敌人,不能将这一队人马暴露给暗处的敌人。
既然如此,不如化被动为主动,鸠占鹊巢,先占了这处驿馆,再将此处作为城池壁垒,拖延到凤渊他们回来之时。
听这伙人进来的口吻,他们似乎想活捉三皇子,可不想留其他的活口。
尤其是那为首的曾经说戴镣铐的不能活,这是
何意?
若真是如她猜想的,那么这伙人可不仅仅是为了凤尾坡的战事复仇,还要杀了孟准他们灭口啊?
那么这些魏人是何人指使?跟义父他们又有何关系,还真有些耐人寻味!
就在这时,屋外的箭雨齐发,敲得屋板咚咚作响,一时箭尾火光缭绕,窗纸也被点着了。
照这样下去,驿馆迟早是要烧的。
三皇子拔出了自己的佩刀,急得原地打转,冲着女郎嚷道:“妇人之见!就算守得一时半刻,有什么用?”
小萤懒得搭理他,只是挥手让沈净他们用桌子将窗户漏开的地方堵住,防止流箭进入。
“箭矢都是有数的,他们再射也维持不了太久。驿馆都是按照战时制式修筑,抹了石灰泥的房子,若是没有柴草助力,烧得哪会那么快?折腾了这么久,算算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天亮了,这里是枢纽,天亮时往来马匹频繁。那些贼子若想不再出纰漏,只能尽快解决战斗。等等吧,火攻不行,要不了多久,屋外之人就会攻进来了。我们得做些准备。”
此时情况甚是危机,可女郎音量不大,却分外镇定,甚至一双明媚大眼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凤栖武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他身为皇子,不必冲锋陷阵在前,可他在那些经年老兵的身上见过这样的神情——不畏生死,愈战愈勇!
这么一个芳华正茂的弱质女流,怎会有这么违和的气质?
说话的功夫,小萤已经带着义父和沈净迅速查看了驿馆可用的物资。
那个死去的驿官果真是个爱好美食的老饕,不但有整坛的猪油,还有一坛坛菜籽油和花生油,
瓶瓶罐罐,连着火腿腌货,分别整齐码放在地窖里。
虽然他想要烧死这帮住进驿馆的人,却吝啬舍不得用金贵的油来泼柴,特意放到了地窖里,指望着以后做菜用。
小萤如获至宝,让人把这些都搬了出来,又命人找了麻绳,又是上二楼一阵叮叮当当,总之忙碌不停。
三皇子毫无存在感地晃来晃去,插不上话,也伸不了手,再也忍不住问:“你们到底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