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有事吗?”
“你的钱袋掉了。”
薛满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淡紫色的绣花荷包。何湘一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
何湘接过荷包,视线不敢游移,“多谢姑娘。”
薛满道:“不客气,对了,何姑娘是大夫吗?”
何湘道:“是……”
“是。”孟超不知何时跟了出来,“何姑娘医术高超,常为我们衙门看病。”
“你们师爷没阻拦吗?”薛满道:“他刚跟我说了,衙门不许女子出入。”
“我师父……”
“何姑娘的师父裘大夫是衡州有名的神医,何姑娘继承他的衣钵,在外也有口皆碑。”
“何姑娘看起来只比我大几岁,莫非是从小便学医?”
“对……”
“何姑娘五岁便跟着裘大夫了。”
薛满问一句,何湘刚要回答,孟超便抢着说话,似是比本人更了解本人。
何湘轻蹙起眉,有些无奈又有些莫名,“孟衙役。”
“嗯?”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何湘转身便走,孟超朝许清桉和薛满道了别,追着何湘而去,“何姑娘等等,我有件事情想咨询下你……”
薛满盯着他们的背影,眯着眼睛咦了一声,“少爷,他们有情况。”
许清桉漠然,“嗯。”
“孟衙役喜欢这位何姑娘。”
“谁喜欢谁?”因“人有三急”而姗姗来迟的俊生没听清。
“我说,孟衙役喜欢何姑娘。”
俊生好奇,“您怎么看出来的?”
不等薛满描述细节,许清桉用扇子在她额间一点,“莫管他人闲事。”
第32章
薛满从前的话本子可不是白读的,她敏锐地察觉出孟衙役喜欢何姑娘,须臾间已为他们编写好洋洋洒洒的一篇故事。
一个是年轻力壮的衙役,一个是花信年华的女大夫,两人因公务有交集,一来二往地便日久生情……
怪般配的嘞。
薛满饶有兴致地勾勒着爱情故事,心情愉悦之际,连饭都比平常多用半碗。
俊生更是猛扒饭,“今晚要多吃点,明日便要搬去衙门了,不知衙门的伙食怎么样。”
“不碍事,若是不好吃,我会想法子给你们做好吃的。”
许清桉和俊生同时停住筷子,俊生挤出笑容,“不用不用,阿满姐姐到时候够忙了,我们随便吃点就行。”
“民以食为天,什么都能随便,只有吃不能。”薛满寻求认同,“是吧少爷?”
“……未必。”许清桉道:“我生性不爱吃。”
薛满道:“不爱吃,那爱不爱喝?要么我再给你炖碗猪肺汤?”
“扑哧。”俊生忍俊不禁,“阿满姐姐,您就别逗公子了。”
好嘛。
薛满拿起公筷,夹了片酱牛肉到许清桉的碟中,“少爷,我喜欢这个。”
许清桉没有动,俊生知晓他不吃别人夹的菜,正想打个圆场,她已推开椅子起身。
“我去洗个手,你们继续。”
她哼着小曲离开,俊生多看了几眼,回头见许清桉碟中的牛肉少了半片。
这?从炖汤到夹菜,公子似乎习惯了阿满姐姐的投食?
俊生低头掩饰窃笑,短短两个月,公子真是变了不少。
*
薛满洗好手往回走,路过花园时,见到两名男子倚着假山喝酒,说话声清晰可闻。
“梁兄,你这趟来衡州游玩,打算几时回京城?”
“再说吧,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我记得下月初便是你的婚期,不用提前半月回去备亲吗?”
“备什么亲?我压根不想成这个亲。”
“这话从何说起?你未婚妻是你青梅竹马的表妹,你们两小无猜,自小定的娃娃亲,按理说是天作之合。”
“你不知晓,我表妹小时候伶俐可爱,但这几年愈发能吃,身子骨比我还要壮硕些!我这哪是娶妻子,分明是娶头母猪回家!”
“哈哈,我懂梁兄的心情,要么你请伯母解除婚约?”
“我私下和我娘提过,她差点没掐死我。说我敢不娶表妹便收拾行李滚蛋,此生都别再踏进家门。”
“那换个思路,你娶她供在家里便是。反正妻是妻,妾是妾,妻可以胖丑,妾却能随你欢喜地纳……”
薛满的拳头攥死,胸口急速起伏。卑鄙下流无耻的负心汉,他们真该被——真该被——
她蹲身捡了几块石头,朝着那两人的位置用力投掷,如愿听到几声痛呼。
“哎哟喂,哪个小畜生扔的石头——”
她提着裙摆跑开,随着走廊两侧的景色飞掠,她脑中模糊地闪过一幅画面:有人搂着她轻声细语:阿满,我娶你可好?
啪。
她摔了一跤,干脆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好疼,膝盖疼,心口也好疼。
她脑袋胀得很,眼眶酸涩却流不出泪,只能任由这突如其来的忿痛倾袭全身,直到有人打破沉寂。
“能起来吗?”
薛满抬头,眼泪倏地成串掉落。
许清桉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摔疼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哽咽着道:“少爷,我刚刚干坏事了。”
“干了什么坏事?”
“我拿石头砸了两个负心汉,呜呜呜,他们要是找我算账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尽管来便是。”他取出手帕递给她,“无须为这等小事落泪。”
“是哦。”她吸吸鼻子,擦干眼泪后道:“他们有错在先,我教训他们是匡扶正义。”
说时迟那时快,两名青年循声而来。一人捂着后脑,一人额间红肿,均是酒气环绕。
他们气势汹汹地质问:“方才是不是你们扔的石头!”
许清桉并未理会,扶着薛满站起身,“俊生还在等我们。”
“嗯。”薛满掸掸裙上的灰尘,“走吧。”
“站住!”蓝衣青年拦住他们的去路,“你们砸了人还想跑?”
红衣青年紧跟着道:“我要报官把你们抓起来!”
薛满理不直气却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污蔑我们?”
蓝衣青年道:“谁污蔑你了,这走廊前后除去我们便是你们,不是你们砸的又是谁?”
“证据呢?”许清桉道:“你们既说是我们砸的,便拿出证据来。”
“本公子说你们便是你们,何须多余的证据。”红衣青年朝他们上下打量,随即向蓝衣男子使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
“我瞧你们穿得也不差,应当是家里有些脸面。这样吧,你们若不想见官,便分别赔我与梁兄一百两银子。”
好家伙,一开口便是二百两银子。
薛满讽道:“怎么,你们是金子做的吗?”
“我不是金子做的,但我爹在工部当差,是端王殿下面前的红人。”红衣男子甚是高傲,“但凡我到他面前告上一状,便能让你们祖辈几代的努力付之一炬。”
端王殿下……
薛满的意识一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撬动她的脑袋,“端王?”
“正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端王殿下。”红衣男子虚空一拜,说话愈发狂傲,“你们伤了我,便等于下端王殿下的面子。如此,你们可想好后果了?”
许清桉在京城时与端王裴长旭打过几次照面,印象中那是位雍容不迫、不务空名的真权贵,只免不掉底下也有狐假虎威之流。
他正想出言警告对方,却听薛满欢快地道:“我懂了,你爹是工部姓梁的官员,在端王殿下手里当差。你母亲性格强势,而你有个从小青梅竹马,订下婚约的表妹。她体型丰腴惹你厌烦,于是你便在背后恶意诋毁她的名誉,还打算纳三妻四妾打你母亲的脸。”
“……”红衣男子嘴角抽动,“果然是你扔的石头!”
“是我又如何。”薛满笑里藏刀,“我不仅要扔你石头,还要将你说的话快马加鞭传到京城。嗯,便传到端王殿下耳边,你意下如何?”
“你!”红衣男子嘴硬,“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见到端王殿下吗!”
许清桉道:“阿满,你造次了。”
薛满不服气地瞪他,又听他道:“我认识端王殿下,自当由我去云都坊拜访殿下,顺便与杜洋叙个旧。”
蓝衣男子不由望向红衣男子,“梁、梁兄?”
端王府确实坐在云都坊,而殿下最得力的侍卫便叫杜洋!
红衣男子愣怔片刻,额际已隐现汗珠。再仔细端详面前两位,样貌气度绝非常人,尤其那位少女,总觉得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