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环抱住他的脖颈道:“师父,你放心……我不走。”
此时大概是穹顶有风吹下来,竟引得一侧的枝形铜灯烛火晃动。赵翊立刻警觉,抬手之间一把匕首就从他的袖中飞了出去,那盏半丈高七七四十八盏的铜灯顷刻间被击得骤然倾倒,轰地一声四分五裂。他吼道:“都滚,都给我滚!”昭宁这才亲眼见识他的攻击力有多强!他刚才只是掐她的脖颈制住她,已经很是克制了!
而外面的贵太妃和李继等都听到了垂拱殿内传来东西骤然炸裂的声音。他们都知道,这是赵翊惯用的手段,他袖中匕首以内力射出,顷刻间便能爆杀一个武艺高强之人。贵太妃又有些坐不住了,生怕是赵翊对昭宁出手,而以昭宁的性子,恐怕是绝不肯去摇那铜铃的!她不由站起来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李继虽然也担忧,但是他记得方才昭宁说过的话,仍然拦住了贵太妃:“娘娘,您要是这时候去打扰他们,就功亏一篑了。您一定要相信皇后娘娘,更要相信君上,他是不会伤害皇后娘娘的!”
贵太妃听李继这般劝说,也只能按捺住满心的焦虑继续等。
殿外人心惶惶,殿内也仍然不太平。
被烛火晃动激怒之后,赵翊的眼瞳彻底泛红了。他自然记得昭宁,但却只觉得她会走,会不喜欢他,因此牢牢地将她困在自己身下,紧紧地咬住她的脖颈不肯放开她分毫。昭宁痛得皱眉,她仍然想去将那药捡过来喂他吃下,可是她推拒他,只会让他越发觉得如此,将她扣得更紧,咬得也更深,甚至咬出了血。昭宁很痛,但是她看着赵翊英俊的面容满是汗水,脖颈的青筋鼓出,而黑漆的地板都被他抓得皴裂,她知道他只会比他痛千万倍!
这时候什么都不重要了,昭宁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她一定要陪着师父一起熬过去,她要救他,她的师父,她的君上,她绝不能让他继续这般痛苦!她看了看被他打飞的那瓶药,正落在一丈之远的绒毯旁,忍着痛对赵翊道:“师父……你看到我方才那瓶药了吗,我好痛,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要找到药,我要吃药。”
药、药,昭宁要吃药。赵翊听到她的话,勉强理回一丝神智,他看到一只药瓶就躺在不远处。但他却没有放开她,而是直接将她抱起去捡药。昭宁没有办法,师父一点也不肯放开她,他单手抱着她,捡到了药瓶递给她。
昭宁终于舒了口气,一看瓶内,方才有虽然有几粒洒了出去,但大部分药丸都还在里面,她将药丸从瓶中倒出来,正想喂赵翊吃下去。
可谁知这时候,赵翊第二波的发作来了!
昭宁听宋院首说过,赵翊的发作分两波,第一波时杀伤力极强,还不是痛到极致。但第二波才是真正的,全身上下都是撕裂般的痛,倘若无法抵抗过去又不吃那药,便会经脉俱裂而亡!
昭宁只见赵翊突然就松了手,连她都抱不住了,头仿佛剧烈疼痛,让他骤然跪地,手背青筋隆起,他突然发出一声怒吼,一拳下去,顷刻间将旁边半人高的三足麒麟瑞兽炉鼎砸得粉碎!
昭宁看得心惊,但她此时已经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害怕,只知道发作会越来越剧烈,这药再不喂给师父吃就晚了!因此她将三粒药丸含入自己嘴中,苦涩的滋味很快就蔓延了开,然后立刻扶起了师父。
赵翊比她高大又沉重太多,她只能勉强扶起他的手臂,而赵翊抬头看到是昭宁,虽仍然双目赤红,却并没有攻击她。于是她抬起了他的脸,毫不犹豫地抬头吻住了他的嘴唇,然后将自己舌尖上的三粒药丸推了过去,她道:“师父,吞下去。相信昭宁,把药吞下去……”
他虽仍然神志不清,且全身痛得像要裂开了一般,可是听她的话,他还是相信她,这世间他最相信的人就是她,因此将那三粒苦涩的药丸吞了下去。
而服下这药丸之后,疼痛最剧烈的时候终于到来了,赵翊浑身都开始经脉逆行暴动,他在绒毯上痛得甚至扭曲,他这样刚强坚毅的人,竟都痛得低吟出声!昭宁只用肉眼都能看到,他此时浑身的经络都在浮动。这该是怎样难以令人忍受的剧痛!她立刻伏下去抱住他,让自己完全地贴靠着他,她不知道是否有用,但只要能让他稍有减轻,都是极好的。
好在在她的拥抱之下,他好像真的稍微好了一些。与她肌肤相贴的地方,经络的浮动便不再那般严重。昭宁趁此机会说:“师父,您听我说,您现在已经服了药,只要您能以功法引内力归位,咱们就熬过去了,一切就都好了!您快先将功法运行起来!”
可赵翊此时眼前再度浮现曾经的那些情景,被母后掐着脖颈,被逼着练功,被罚跪于雪野……他模糊地意识到昭宁在帮他。他在剧痛之中运起了功法,可谁知却疼痛加剧,他眉头紧皱地疼得喊出了声。
昭宁见他更痛时也有些慌乱,她不知怎么回事,她和宋院首商议的应该没有错,为何师父运起功法,反而疼痛还加剧了呢!她看着赵翊仍然猩红的眼眸,摸到他的经脉,突然想起凌圣手曾说过此发病‘一半是心疾,可由心疾解之’。又想起曾经贵太妃对她说过‘皇后试图掐死君上威胁之后,他发病就更严重了’。
她突然间之间想到了什么,难道是、难道是这个原因……不论如何,她马上决定一试!
于是她用手抚着他的经脉,一边帮助他引导内力,一边道:“师父,您不要去想一些不开心的事,咱们来想一些高兴的事好不好?”
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缓缓道:“想一想你年幼的时候,祖父时常将你抱在怀里,教你骑马射箭,教你为人君,那段日子多么温暖。还有你少年的时候,你被万人崇敬,尊您为太子。然后你青年的时候,你收复了西北,那时候西北众人夹道欢迎,因您而改变了一切,他们的日子都变得好了……”
她能感觉到,随着她的诉说,随着她的抚摸和引导,赵翊的经脉紊乱似乎有所好转,面部的表情似乎也不再极度狰狞,疼痛的喘息声也有平复。昭宁心中惊喜,但这也只是略微减轻师父的痛苦,他仍然不能将内力引回丹田去,她还需要努力!
她还需要想一些让师父高兴的事,来缓解他的疼痛。
还有什么呢,他的人生中还有多少让他高兴的事?昭宁想了半天,发现师父从前能让他开心的事好像真的很少,太上皇和太后都只会伤害他,他的兄长还想抢夺他的皇位,他这辈子活得是这样的孤独。昭宁想到此鼻子微酸,心里更是疼惜他。
昭宁便握着他的手,看到师父茫然而痛苦的眼眸,他还没有恢复神智,可是他却看向她。实在是没办法了,虽然不知是否奏效,但是昭宁决定说自己与师父的事!
她想了想,靠他更近继续轻柔地说:“还有我啊,师父你知道吗,遇到你的时候,是我这一生中最好的时候,我在大相国寺的花灯里遇到你,追了你好久。后来我想啊,也许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是喜欢你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可明明那是第一次遇到你,你说奇不奇怪?”
他猩红的眼眸中好似也浮现了一丝暖意。昭宁便继续说:“再然后啊,你就成了我的师父,你不知我有多高兴,我崇拜了你好多年啊,一直都想见到你。你说喜欢我,我们想尽办法成了亲,我做了你的皇后,然后,我们生活在了一起,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活在梦中。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样幸福,这样好的时候……”
昭宁本来只是说给他听的,可是说着说着,她也红了眼眶,泪水沿着他的手腕往下流,她才明白她嫁给他之后,她有多么的快乐。原来她一直都是孤独的,一直都是被人误解的,就像前世那些人说的那样,他们要‘把毒妇谢昭宁做成人彘,埋在地下任万人踩踏’!她是那样的狼狈,她满身的泥泞,她是从地狱里面爬了出来的,遍体鳞伤,浑身是血。
可是他握着她的手,他将她带回到了这人间!
栉风沐雨,日光倾城,他给她保护和爱意,给她信任和理解,给她前世所有所有渴求的,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这样这样的好,他是这样这样的好,所以她决不能让他早逝,决不能让他先自己而去!她现在已经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他,自己该如何独活下去。只要一想到会失去他,她就浑身颤抖,止不住地流泪。
昭宁哭得那样的伤心,眼眸是那样的红。她为什么哭了,为什么哭了,一看到她哭,他的心就被割碎成了千万块,比病发还要痛……她的哭泣终于唤醒了赵翊沉睡的神智,他举起了被她握住的手,想要试图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张了张嘴,缓缓地嘶哑地道:“昭宁,不哭。昭宁,不哭……”
昭宁被他微带粗糙的指尖拭去泪水,这时候发现赵翊眼瞳的红色略有褪去,而他手背经脉浮动的情况也好了许多,她大喜。师父好像略有些恢复了神智!
她连忙握着他的手道:“师父,我不哭,我不哭。你是不是能明白我说话了?我一定要帮您扛过去这毒,您听我说,您现在已经有所缓解了,要努力引内力归丹田,只要内力回归丹田,我们就能成功,我们一定能成功,我们一定可以!”
缓和不代表就成功,倘若反扑会一发不可收拾,她定要完全辅助师父,让他将内功全部收回丹田才可!
赵翊动了动嘴唇,他不想看到她哭,也不想看到她失望。哪怕此时全身上下仍然是置身炼狱烈火焚烧的痛苦,哪怕觉得自己痛得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他也运起功法,强忍着钻心的疼痛,真正地开始将浑身的内力慢慢往丹田引导。而这次再引入丹田,内力便真的归位,不再逆行入经脉血肉之中,不再有那般蚀骨的剧痛,是可以的,这个法子是可行的!
而昭宁也发觉此法有用,喜极而泣。她紧紧地抱着他,用手给他缓解经络的痛苦,然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以唇渡给他三粒药。她无比专注地做这件事,不知道究竟度过了多久,不知日升日落,整个世界好像也只剩他们两个人。
到最后她尝那药丸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苦味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师父每次疼痛难忍的时候,在他的耳边说些一些美好的事,还说着对未来的期待:“师父,我们一定要长命百岁,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一定要一起长命百岁,所以你一定要挺过去,一定要……”
她边说边落泪。而他则紧紧地抱着她,张了张嘴唇,更加将内力往丹田引去,一丝又一丝,平复着每条经络。
昭宁这般反复的喂药和安慰,她一直未曾休息,久而久之自然坚持不住,她的眼皮都粘到了一起,意识也越来越不清醒。但她还记挂着师父,她觉得手中握着的师父的手的经络好像越来越平复了,师父的痛吟也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好了,不需自己喂药就能引内力入丹田了,好像马上就要成功了。但是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累极了,所产生的美梦与幻觉,她只知道紧紧地抓着他,决不能让他痛,到了时辰,她还想要给他喂药。
直到她听到了熟悉又沙哑的声音喊她:“……昭昭,昭昭?”
昭宁才缓缓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赵翊怀中。她略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赵翊略带疲惫,却不再猩红的眼睛。还有他凝视着她时深邃的眼神,嘴角缓缓漾开的笑容。他脖颈和脸上的经脉也正常了,面容也正常了!
一股喜悦也从昭宁心中升起。难道、难道,师父已经熬过去了吗?这不是她的梦吗,不是她因为疲惫产生的幻觉吧?……她生怕是假的,她甚至有些不敢开口问。
但是赵翊已经捧起她的脸,认真地告诉她:“昭宁,你替我度过了病发。”他顿了顿,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眸,几乎有些哽咽地认真告诉她,“没有服有毒的药丸,你真的替我度过了病发!”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捧起自己脸颊的温度,还有他呼吸之间的热气。这不是梦,这不是!
于是霎时间,难以言喻的喜悦从心中爆发出来。昭宁的眼眶一红,忍不住扑到了赵翊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的脖颈,几乎是呜咽出声:“师父、师父,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都没想到……我没有想到……”
其实方才她面上装得很镇定,好似很有把握,但是她根本一点把握也没有!她和宋院首商量之时,宋院首说虽然有种种辅助手段,可他认为成功的可能不到三成,否则当年凌圣手就不会束手无策了。这还要在她们熟练准备的情况下。
但是今日一点准备也没有,她拼着命冒险一试,居然成功,真的成功了!
最难的就是第一次,只要她能帮师父挺过去一次,,就能帮他挺过去两次、三次,后来就会越来越简单。师父以后就不用再吃那药丸了,他也再不会英年早逝了!虽然不知是多久,但他可以再多陪她二十年、三十年,甚至真的长命百岁呢!
赵翊何尝不是激动万分,他早就已经绝望了,很多年前就绝望了。甚至面对她时,也一度绝望得认为不该和她在一起,不该耽误了她。
刚才在他病发之时,她说的那些话他都记得,她说这段时日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候!他本来还以为这样美好的日子只有不到十年,所以他每天过得美好时,心里也在深深地难过。但是现在,这样美好的日子他可以陪她好多好多年,他可以保护她好多好多年。不必再为这美好的短暂而遗憾了!
赵翊也紧紧地拥抱着昭宁,紧得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怀中。他的头也埋了下来,于是昭宁感觉到有温热的眼泪落入她的颈窝,落在他在她身上咬出的伤口上,她知道师父也哭了,她第一次看到师父也哭了。他说:“昭宁,我听到了你说的那些话,我要与你一起长命百岁,一定要长命百岁,谁也不能死……”
昭宁用力点头,紧接着赵翊便握住她的后颈吻了下来,两人抵死缠绵般地用力亲吻,都快要将对方融入身体之中。昭宁沉浸在万分的喜悦中,她终于帮师父度过了阳毒,他不会只活短短十年都逝世,他们可以在一起好久好久,再没有比这个更高兴的。所以她紧紧地抱着这个人,一点也不松开,她也不愿意松开!
两个人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享受着此刻的劫后余生,无比的放松,无比幸福。
第145章
两人不知这般相拥了多久, 直到垂拱殿中燃烧的最后一根蜡烛彻底熄灭,周围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昭宁才呀地反应过来, 那蜡烛可是有手臂粗细,能燃十多个时辰的,现在恐怕已经到第二日了!
她从赵翊怀中坐起:“师父,李继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咱们这么久没动静, 他们怕是担心极了。咱们赶紧出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吧!”
赵翊虽十分享受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的感觉, 但毕竟也不能一直留在殿宇中, 还有许多事未完成, 吻了吻她的发道:“好。”
他牵着她走向殿门打开, 将殿门外围着的黑色帷幕也一把扯下来。此时清晨的日光从外面骤然洒入, 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昨夜似乎下过一场雨,汉白玉石的地面上积着水, 映照着朱墙金琉璃瓦的宫宇,映照着晴空万里和丝丝流云, 令人心旷神怡。
而垂拱殿的须弥座之下, 果然守着一大群人,不仅有李继、冯远, 竟还有贵太妃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甚至还有太上皇披着件黑狐皮的斗篷,正站在贵太妃一旁叉着腰喋喋不休:“怎么能让她去试,她知道什么……她还能真的把赵翊治过来了, 我看别越稿越坏才是, 到头把自己也搭进去!”又转头说贵太妃,“你也是, 平日多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就不知道阻止她!……你就知道睡,有什么好睡的!”
贵太妃根本不想理他,但也不能反驳他的话,只能翻了个白眼把脸转到一边。
而李继和冯远眼下满是青黑,一脸疲惫,很明显也被太上皇折磨得不轻。
这时候李继最先听到动静抬起头,就看到君上牵着娘娘站在垂拱殿外。两人虽有些疲惫,但都是完好无缺的,甚至面上都带着笑容。他立刻激动起来,难道是、难道是……
李继连忙几步跑上前来,立刻行礼道:“给君上和娘娘请安!奴婢终于等到你们出来了,奴婢、奴婢不知……”他的话要问出口时,又有些忐忑了。
赵翊知道他要问什么,还没等他问出来,赵翊就笑着道:“成功了!”
霎时间,所有人都震惊又兴奋起来,李继和冯远露出狂喜的表情,贵太妃甚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脸上立刻满溢着笑容。而赵俭则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贵太妃拉住昭宁的另一只手,高兴得不知该怎么好了,又是哭又是笑:“昭宁,你真的做到了,你真的帮阿翊挺过去了。你太好了,你怎么这样好!以后你们两个就能在一起很久了,我好高兴好高兴……”说着说着,整串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落下来,昭宁连忙帮她擦拭,笑着:“母亲别哭,这是好事呀,好事!”
而李继和冯远也是一样的喜极而泣。尤其是李继,谁也不知他这一晚上经历了什么,留娘娘在殿内帮君上是件极冒险的事,所以贵太妃一来就想叫昭宁出来,好险被他劝住了。
贵太妃还好说话,后来太上皇得知了消息也赶了过来,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他闹腾着一定要进去,说娘娘这是在捣乱,哪里能有这样的事。他和冯远顶住了巨大的压力才劝住了太上皇,按住了他不硬闯。但是已经能想象等娘娘失败出来后,两人会受到怎么样的责罚了。
但是没想到,娘娘竟然成功了,娘娘真的做到了!
李继一想到君上还可以活很久,娘娘又是真的这样聪慧和好,他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转过身去拭泪。冯远一个五大三粗的人眼泪跟不要钱般地流,不停地擦,昭宁看着觉得好玩,她觉得冯远和大舅舅有些像。
赵翊仍然牵着昭宁,看着这些跟他许多年的老辣之人也有如此情绪化的时刻,又笑道:“好了,明明是喜事,一个个哭成这样。”
贵太妃终于振作起来,她擦干眼泪,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得对,是该高兴!这次昭宁的功劳最大,我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
李继和冯远也过了哭的时候,都纷纷笑起来。
偏生这时候赵俭在旁边哼了一声:“有什么好高兴的,一个个没见过世面!”
说罢转身就走,他的两个内侍也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其中一个疑惑地问道:“太上皇,您怎的也在笑?”
赵俭恼羞成怒一般道:“朕何时在笑了,是你眼睛看花了,快闭上你的狗嘴!”
说罢走得更快了。
昭宁和贵太妃在他身后都笑了出来,昭宁甚至觉得太上皇好像也还……好,有点不太聪明的可爱。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师父虽阳毒的问题解决了,但是那个暗中害师父的人却还没有浮现,她现在越来越觉得,前世的最后,应该不是太上皇害了师父。
赵俭离开后,贵太妃也累得有些撑不住,先回去歇息了。而昭宁与赵翊却已是一整天水米未进,这时候才觉得有钻心的饿意,李继早让人备下了早膳,立刻让人送了上来。两人吃过早膳便准备回崇政殿歇息,但又看到难得的好天气,也不想坐轿辇,赵翊便牵着昭宁,两人晒着太阳,看着晴空万里,缓缓走在回崇政殿的路上。
昭宁的手被赵翊宽大的手握着,她看着那些积水的石砖,看到须弥座下方绵延无尽的汉白玉石阶,想到了昨日百官跪在此处,强行反对新政的情景。虽然师父病发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可是她昨日匆匆赶来的真正目的还没有达成,朝臣反对这件事也远没有了结,很快他们就会再次集结,前所未有的强力反对,而师父也会前所未有的强势应对。这件事她也必须解决,她绝不会让前世的事再次发生。
昭宁想了想,先道:“师父,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赵翊侧头看她,她的眼眸倒映着蔚蓝的天空,澄净极了,他笑道:“想问问题还要问我吗?”
也是,对师父不必拐弯抹角。何况她那点心力和智谋在他面前也是不够用的,何必隐瞒。她道:“我是想问您,既然群臣如此反对,为何一定要推行新政?”她顿了顿,这是她第一次同他谈起政治上的事,心里有些紧张。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师父可能会骂她干政了。
可赵翊听完她的话,却是沉默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叱骂她干政。反倒弄得昭宁有些忐忑了,师父是不喜她提到还是不好回答她的问题?
也许是觉得她越界了,但不好骂她罢了。
于是昭宁又道:“群臣反对,可师父执意要推行,朝野中就有了骂师父的声音。所以我只是想知道您为什么宁愿被骂,也要这么做,并无旁意。倘若师父不想说……”
但随之赵翊就摇头道:“我并未生气,我只是……”
他一贯不想让朝政上的事烦扰她,而此事也实在是复杂又残酷,不该让她参和。但看着她仰望自己眼睛,知道她的确是太过担心自己,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昭宁点了点头,这是她两辈子都想不通的事,君上为何会铁血推行新政,甚至杀人,甚至不顾自己的名声全毁。她想要为他解决问题,那她必须要知道!
于是赵翊道,“那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昭宁疑惑,师父要带她去何处?
她不知道,但也跟着赵翊折返回去,走了一段路之后,跨过几道偏门之后,昭宁看到眼前出现一座极庞然的建筑。
这个建筑修得极其宽大雄浑,墙高便有两丈,两扇红漆铜钉的铜门紧锁,有许多禁军持刀看守。昭宁再一看铜门上竟挂着块红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左藏库’三个字。
左藏库……这可是大乾的国库,师父竟然带她来看国库,原来国库就长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