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有时候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心里却极有主意。至少在沈家被抄斩之前,方嬷嬷也没想到,原来沈芙一直以来的图谋,不仅仅是想报复沈家和柳氏而已。
她要的,一直是沈家血债血偿。包括自己亲爹的命。好在她的想法没让外人知晓,否则忤逆不孝的罪名扣下来,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父母无德,子却不能不孝,也不能反抗。这是大庆的铁律。
好在她如今也算是如愿了。
但愿以后老天保佑这孩子,接下来再无磨难,和世子和和满满的过一辈子吧。
但上次闹成那样,又是闹和离又是带着孩子逃跑离家出走,连方嬷嬷都着实觉得后怕不已。方嬷嬷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没有见过哪家的妇人敢这样同郎君闹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女子的本分!
好在事后世子与王妃娘娘都并未追究,这也算是大幸了。
如今既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便不提了。只是方嬷嬷少不得要为沈芙打算。
“即便我不说,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太过胡闹了。也就是王妃娘娘体谅,世子不计较,否则若是别的严苛一些的人家哪里有你好果子吃。就像嬷嬷我,年轻的时候便就是在夫家吃尽了苦头,连唯一的孩子都没了。”方嬷嬷摇了摇头道,“这妇人在这后宅尤为不易。尽管王妃不对你刻薄,但你实在也要注意着分寸,好好的,不要再闹了。”
沈芙哪里不知道方嬷嬷说的有道理。
只是当时她情绪太过激烈,为了报仇不惜一切代价,便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甚至,还打了夫君一巴掌。
现在想来,是她失去了分寸。
尽管她已经生下了满满,自认世子妃这个位置坐得稳当。但是人,还是不能太得意忘形了。
虽然沈芙忽然发现,燕瞻对她好像越来越退忍让了。
超出她想象的,忍耐与退让。
她发疯确实是没有理智的,愤怒之下还打了燕瞻一巴掌,这在以前是沈芙想都不敢想的事。恨不得要跪在他面前求饶才行。
是因为她给他生了个孩子吗?似乎又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沈芙低着头沉思。
但这件事沈芙并不后悔。她是有错,但只错在不够理智,却绝不是错在反抗与争取。
她最后妥协,亦是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的决定。
至少在文氏的事情上,她和燕瞻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虽没有清晰说明,但沈芙敏锐地察觉到,他留下沈无庸,除了是要为文氏翻案,还有别的计划。
文氏全族被流放的原因是因为通敌,致昭仁太子身死。若文氏通敌有冤屈,那么昭仁太子之死,是不是也另有原因?
二十多年前的事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对于当年昭仁太子被刺一案沈芙了解得也不多,这些目前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无论如何,沈家人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看着他们人头落地,一朝大仇得报,沈芙只觉得痛快。
一直在安静地自己玩耍的满满突然哼唧了两声,吃成猪一样的多多在桌角下围着沈芙的脚打圈圈,时不时地用尾巴抽打沈芙,好似在赶沈芙起来,快去看小主人。
沈芙的神思拉了回来,连忙起身去抱满满,笑眯眯地说:“我们满满是不是饿了呀?”
小崽崽攥紧小拳头挥了一下,粉嫩的小嘴巴张开,似乎在控诉沈芙的“不称职”。
虽然才不到两个月,可是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哼哼唧唧的时候也可爱得要命,看得沈芙心都化成了一片。到这个时候,沈芙似乎才有做母亲的激动感觉。
他的小鼻子很挺,看得出来是承自他的父亲。
沈芙亲了亲他的小脸,“长大了也要这么可爱呀,可别和你那个冷面父亲一样啊!”
……
正在沈芙和满满小声地说着燕瞻坏话的时候,听到门外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听到了熟悉的沉稳脚步声。
沈芙从床帐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就看到燕瞻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
“夫君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嗯。”燕瞻在丫鬟端来的热水里净手擦干,语调平淡,“最近军营无甚大事。”
沈芙点点头后就不再说什么。
床帐被婢女从两边勾起,露出里面的高床软被。沈芙已经沐浴过了,正趴在床上逗孩子玩。时不时传来她清脆愉悦的笑声,暖意融融,盈满一室。
对于一贯喜静的燕瞻来说,本最是厌恶吵闹的声音,如今却好像早已经习惯。
夜晚微凉的晚风吹进来,吹动燕瞻玄黑的衣角,也将房间内的烛火吹得微微摇晃。
沈芙只顾着和孩子玩,嬉笑声不断。
燕瞻修长的手指微曲,在桌面轻点。
忽然道:“夫君的话不回,你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在床上和满满玩得正开心的沈芙眼睫一颤,慢慢停了下来。
停了停,像是在做什么准备一般深呼吸了一口气。淡淡的柳眉竖起来,脸上神情很是不满道:“我不是点了头嘛,夫君还要我说什么?而且你总是嫌我话多,我就只好少说几句了。你干嘛总是挑我的毛病,是不是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
燕瞻:“……”
听着屋里又传来不小的动静。
在门外候着的青芦和青黛默默对视一眼,互相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世子妃是不是太放肆了,敢这么和世子呛声。
燕瞻觉得自己太阳穴的青筋又开始跳动起来,抬手揉了揉酸疼的眉骨。
“不可理喻。”
他站起身,转身向浴房走去。
有淅淅沥沥的水声隐隐传出来,沈芙这才放开捂着满满耳朵的手,往床外看了看,然后眼尾笑眯眯地弯了起来。
她这个丈夫一贯强势,习惯掌控所有。沈芙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下,也不敢反抗。
但看来以后她都不必再忍气吞声了。
哼,气死燕瞻。
什么以夫为天,她才是天!这个时候的沈芙已经无比地膨胀起来。
……
话虽如此,但适可而止这个道理沈芙还是懂的。
等燕瞻沐浴完出来,沈芙又变回了一个温婉贴心的妻子。
将满满哄睡后就下了床。
燕瞻从浴房出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寝衣。他其实很少穿白色的,只不过他的衣物都是她在管,以至于出现了越来越多这种浅色的衣物。
朦胧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却似乎也难以遮掩他身上的冷厉气息。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的燕瞻脚步一顿,看了看身前笑脸盈盈的沈芙。
“夫君,你洗好了?”她背着手,如春水般的杏眸微微扬起,笑容动人而温婉,“我有件东西要给你看。”
门已经关上,屋子里除了熟睡的满满,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又变了脸。连燕瞻也不得不佩服。他微微躬下身,对上她弯弯似月牙的眼,薄唇扯了扯,“你变脸的速度,连满满见了也要自愧不如了。”
沈芙:“……”
嘴角耷拉下来。
不高兴。
燕瞻顿了下,轻笑了声:“不过,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将蜡烛灭了一大半,往床边走去。
燕瞻道:“过来。”
沈芙要给燕瞻看的,便是她娘留给她的两件遗物。如今她与燕瞻可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事关文氏平反之事,沈芙当然相信他。把这两件东西给他看。
她的母亲把所有的首饰都变卖了,唯独留下这两件东西,临死前交代沈芙好好保管。所以,这两件东西一定很重要,关乎到文氏的命运。
沈芙将盒子打开。
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上有从未见过的图案。还有一本书,是很普通的一本山川游记,沈芙将它完整地看过几遍,却也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沈芙将玉佩递给燕瞻:“这个玉佩花纹我从来没见过,这个图案,好像是一只鸟?”
“不是鸟。”燕瞻沉声道,“这是自太祖起,燕氏秘密流传的图纹。”
皇室密纹,也难怪沈无庸与柳氏不识货,只把它当成一块普通的玉佩。
至于这本书,只是很普通的一本山川游记。唯一可以称得上特殊的,是这本游记里记录的地理位置,正是如今的杨县。
“难道能让文氏平反的证据都藏在杨县吗?可是杨县这么大,具体又藏着何处?”沈芙问。
燕瞻沉吟了会儿。
“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你母亲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特殊的地名?或者位置?”
沈芙摇了摇头。
她只记得她母亲让她去外面看一看,其他的便没说过了。
燕瞻点点头。
她当年只是个稚童,吸取教训的文言君自然是不会再轻易透露任何信息,怕被他人知晓。
可是她把文氏平反的希望都放在沈芙身上,线索,自然也会放在沈芙身上。
“朝朝。”沈芙忽然抬起头,静静地看向燕瞻,“娘亲给我取的小名,叫朝朝。杨县有叫这个名字的地方吗?”
燕瞻摇了摇头。
沈芙顿时有些泄气。
“不过,”燕瞻慢声道,“杨县有个日月村。”
朝朝,昭昭若日月之明。
文言君给沈芙取了小名,又换了字,普通人也无法察觉其中含义。
若无意外,这线索定然就藏在这日月村。
沈芙急切道:“那什么时候去找线索?”
“不急。”燕瞻将东西放好合上,重新交给沈芙保管。如今太子被废,朝堂震动,二皇子野心显现。满朝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还不是去寻文氏线索的好时候。
沈芙见状也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将东西重新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