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笑眯眯地想。
眼睫颤了颤,沈芙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脑袋压在他肩膀上,连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夫君,你不生气了吧?”
她昏昏沉沉的,其实还在睡梦中,并不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似乎才传来他低沉的一声:“嗯。”
“睡吧。”他道。
沈芙唔了声,彻底陷入梦乡,再无意识。
——
燕瞻接皇帝令,追查刺杀三皇子刺客一事,经过几天的追查,终于在徐州将刺客拿下。
朝堂上,燕瞻平铺直叙地对承正帝禀报。
承正帝眯了眯眼,余光看向底下站着的二儿子,目光意味深长。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这个儿子和侄子,已经有了嫌隙。
承正帝燕峰这些年一直忌惮燕峥父子过于势大,削弱他们权势的念头一直存在他心中,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加之外敌入侵,他皇权不稳,才一直放任燕瞻坐大至今。
但现在外敌已退,他已经没有了顾虑。承正帝开始谋划削弱燕峥父子,他已经不可能再任由燕瞻势大。
他有三子。虽然不情愿,但太子已废,三子痴傻,唯有这个他不甚喜欢的二儿子能继承他的大统。但这个儿子与燕瞻私下早有合谋,承正帝让燕瞻去查刺杀三皇子刺客一事就是为了离间二人。以及为了接下来的削权做安排。
在承正帝眼中,如何不知这事是他的二儿子做的,燕瞻自然也知道。但燕瞻已经选择站队老二,怎么可能真的“查出主谋”。
查不出主谋,就是燕瞻无能,他也能顺势以此为借口对其贬斥一番。
“臣一路追查刺客的踪迹到徐州,幸不辱命抓住了贼首。”燕瞻沉声道,“此时人就在殿外,他已经供出幕后主谋,一切等陛下裁决。”
没想到他会随便抓一个人敷衍他。
承正帝不知道燕瞻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点点头,“把人带上来!”
很快,一个被绑得严严实实,身材精瘦的黑衣人被禁卫提上大殿。
当他抬起头的那一瞬,原本一脸悠闲看好戏的燕泽却微微变了脸。
他准备的明明是北翼人,可燕瞻竟真的抓他安排的刺客抓上了殿,他想干什么?
承正帝没有看到燕泽的神色,看着地上跪着的刺客,怒声道:“从实招来,说,是谁指使你刺杀三皇子?”
黑衣刺客连连磕头,声音颤颤巍巍,身上还有几道血痕,显然已经受过刑了。
“是,是二皇子!”
话语一出,满朝群臣大震。
竟然是二皇子?!
龙椅之上的承正帝也唰地变了脸色。
他虽定下此离间之计,却以为燕瞻为辅佐老二只会假意追查,查不出主谋或者随便捏造一个主谋,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直接让人供出老二?!
怎么可能?
他三个儿子已经废了两个,若二儿子再背上杀弟的罪名,以后登基恐怕落下话柄,难免不利!
承正帝面色阴沉地看着燕瞻,一时没有说话,脑海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燕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上承正帝阴沉的眼神,语调从容不迫:“此杀手受雇于二皇子,证据有来往信件,以及二皇子部下给出的皇宫地形图,因此这贼首才能在三皇子必经之路上一击即中,人证物证俱全。二皇子心胸狭窄,残暴不仁,连手足也能痛下杀手,还请陛下万万不可姑息。”
燕瞻话说完,燕泽脸色越沉。
到了此时此刻,他才察觉这燕瞻是真的要对付他了!
燕瞻能抓住燕泽谋害三皇子的证据,皆因燕泽太过狂妄,又太过掉以轻心,是以连掩饰也懒得多做。
因燕泽心知他安排刺客去刺杀三弟之事就算被父皇知道也无大碍,毕竟如今大庆只他一个配位的皇子,就算被承正帝知道也不能拿他如何,反而还能在父皇面前体现他的决心。
正因为他如此狂妄,又被燕瞻迷惑,在他面前掉以轻心。虽他在试探燕瞻,却不曾想到燕瞻竟然会借此事对他发难!
燕瞻想做什么?
燕泽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妙之感,可是他没有时间多加思考了。如今他最重要的,是摆脱杀弟的罪名!
“父皇容禀,”燕泽快步走出来,“宫中上下皆知,儿臣对三弟极好,怎会对三弟下此毒手?况且就算儿臣要下手,又怎么会做得如此明显,轻易就让人查出来?就差在儿臣脑门上写三弟是我杀的,儿臣还没有这么蠢!这贼子摆明了就是受人指使来诬陷儿臣,是栽赃陷害!儿臣忠于大庆忠于父皇绝无二心,还请父皇明查啊!”
燕泽说完,跪地不起,以表忠心。
满朝文武见状,鸦雀无声。有人心道,二皇子说的话未必没有道理,他就算要杀三皇子,也不会做得这么明显,也太愚蠢了!
接着有二皇子一党上前陈情:“英王仁德良善,一心为陛下为大庆百姓,微臣相信英王殿下绝不可能做下此事,定是有人居心不良设计诬陷!”
眼看大半朝臣面容皆有动摇,承正帝也稍稍放下心,正想揭过此事,却在这时朝臣中忽然一御史站出来肃声道:“臣刘立,参英王枉顾国法,不尊陛下,私放谋反罪臣沈无庸!罪同谋反,请陛下严惩之!”
话音落,大殿倒吸声四起!
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提起沈无庸此人,朝臣大半都有些不解。皆因这沈无庸虽然与太子勾结参与谋反,但此人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主力,也无很高的品级与权利,与二皇子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他无缘无故为何要放沈无庸?
群臣不解,二皇子一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理由。
刑部侍郎李忠连忙对刘立加以反驳训斥:“胡说,英王殿下与沈家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私放沈无庸?怕不是你故意构陷殿下!”
有人附和:“是啊,那沈无庸也无利用价值,有什么救他的必要?若说有什么关系,他与安王府倒是有——”
话音虽隐下,却直指是燕瞻与沈无庸才有姻亲关系。更有救沈无庸的理由。
面对诸多反驳之语,刘立也没落入下乘,而是不紧不慢地说明:“谁说英王与沈家没有关系?沈家大女嫁给工部侍郎之子李承恺,而李承恺之妹就是英王的侍妾!”
虽说不算什么亲近的关系,但若是二皇子的小妾央求也说不定……况且听闻这位李姓小妾还为二皇子诞下一子,分量不浅。
大殿里杂声四起,许多目光都落在燕泽身上。
燕泽却不怒,而是嗤之以鼻,冷笑着说:“简直荒谬,刘立,你是说本王为了区区一个侍妾去救一个对本王毫无价值的死囚?你觉得可能吗?”
刘立还没有开口,燕泽更怒:“刘立,不要以为你是御史就可以空口白牙污蔑本王!说本王私放沈无庸,你可有证据?”
刘立低下头:“虽无证据,但民间多是此传言,臣绝不相信此事为空穴来风。”
闻言燕泽更是大笑:“笑话,什么时候你们御史给人定罪仅仅只凭谣言?污蔑皇子你可知是什么罪名?!”
这刘立是受谁的指使燕泽心里一清二楚,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燕瞻,他冷笑道:“而且若论关系亲近,这里不是还有一位沈无庸的女婿?怕是某人私放死囚,又命你来污蔑本王罢?”
燕泽此话一出,众人目光又纷纷看向大殿中央的燕瞻。
二皇子不会为了一个小妾的关系救下沈无庸,可是这安王世子,可是沈无庸的女婿,自然是他更有理由救下沈无庸才是。
刘立似乎被燕泽说得哑口无言,面色顿时惨白,一副办错了事的模样,连连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声音颤抖:“这……这……”
燕泽见状,知道这刘立没有下招已经慌了,嘴角微微扬起。
没想到这沈无庸一案,,最后竟然又指向燕瞻!
群臣目光看去,看燕瞻如何解释。
燕瞻似乎也没有想到这刘立这样不中用,三言两语就被燕泽驳斥,不仅没有拉燕泽下马,反而祸及自身。
他有些不悦地紧皱眉头。
燕泽心下冷哼,看他如何狡辩。
大殿寂静了一瞬。
燕瞻沉默了会,忽然道:“英王驳刘御史无证据之言为污蔑,你如今又有什么证据指证是我救下沈无庸,若我救下他,人又藏在何处?”
“人自然是藏在——”燕泽知道燕瞻背叛自己,急于扳倒燕瞻,又因处在上风,便下意识地就接了话。可是这几个字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妙,立刻住嘴。
可惜,来不及了。
燕瞻这时慢慢转过身来,看向燕泽,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看来英王殿下是知道沈无庸的下落了。”
第72章
燕泽知道自己中计了,这刘立分明只是一个幌子,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自己亲口说出沈无庸的下落。
他这话一出,他私自放了沈无庸之事便几乎坐实了。
惊慌之下,燕泽竟然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包括群臣,也处在怔愣之中。
先是设计刺杀皇子,接着又枉顾国法救下谋反罪臣,燕泽既无兄弟之义,又无忠君之心,纵然如今只有他一个皇子,这样的人若登太子之位对社稷也不是福祉。
除了燕泽,承正帝更是暗怒。
一是不曾想他的二儿子会如此色令智昏,为了一个妾室而私放谋反罪臣。二是没想到燕瞻图谋如此之深,当着大臣的面翻出老二做的事,连他都没预料到,更反应不及。
他这个好侄儿不是忠于老二?他如今这是想做什么?谋反吗?
他的狼子野心果然藏不住了!
无论燕瞻目的何在,承正帝如今唯有燕泽能继承大统,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下这个儿子,不能让他陷入不忠不孝不义的罪名里。
“好了,都在吵什么!”承正帝忽然大声道,“不过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小事,既无证据,也值得在朝堂上大放厥词?老二,你身为英王,天下百姓都看着你,你以后行事也该当心一些!”
话至此,就是欲掩饰过去,揭过此事。燕泽也连忙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一定谨记——”
“陛下!”燕泽话未完,就被燕瞻直接冷声打断,深邃的眼眸静静往上望着龙椅上的至尊,神色平静语调却竟似咄咄逼人,带着居高临下的逼迫感,“英王分明得知沈无庸藏身何处,有藏匿罪臣之嫌,臣以为应该命大理寺彻查。”
他分明是臣子,居于下位,却盛气凌人令人不敢驳斥。
燕瞻话落,大半朝臣纷纷下跪:
“请皇上彻查!”
“你们——”
承正帝脸色变得铁青。
可如此形势,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坐视不理。
沉默许久才下令:“英王禁足半月,着大理寺卿陈云礼半月之期彻查此事!”
说完便起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