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着琥珀般的眼睛,冰凉的手蹭进他的衣襟,顺手捏了把他柔软的胸.肌,突然摸到了一张纸。
柳安予将纸抽出,因着方才的举措,本折的四四方方的纸皱的像柳安予的衣袍。她靠在他身上,借着月色缓缓将纸展平。
偏冷的月光静静照着纸上熟悉的字迹,原本潋滟温柔的眸被照得瞬冷。
“......和离书?”
顾淮低头啜吻她的泪痕,声音艰涩,“过了今夜,我便不再纠缠你了。”
“走罢,你走罢。”他的哭腔难掩,本是为了吻去她脸颊上的泪,他却哭得凶,泪水蹭在她脸上,将她整个人浇湿。
他的泪混在夜间的冷风中,像极细的利刃,刮剜着她的心。
她倒是没有再哭,安静地将和离书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
“好。”
两团滚热的身躯在冷风中相拥,柳安予咬着唇,将脸贴紧他的心脏。在顾淮看不见的地方,她无声地落着泪。
“再深一点。”柳安予急促地呼吸着,眸底一片冰冷,“嗯啊......再,再深一点。”她捧着他的脸,冰冰凉凉的手指贴着他的下颌,好像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
她侧头闭眼索吻,在寂静的夜中,在自己心里——
下了一场狂风暴雨。
夜驰过后,冬至极寒。
顾淮的长靴踩在厚厚的雪层上,吱嘎作响,宛若碎玉。
左相成功抵达蛮夷,叛军首领愿赴京城,皇帝在宫中设宴款待。
大臣们落座,美人虽在中央舞得正欢,却无人观看,紧张地等待着这位神秘的蛮夷叛军首领。
来人穿着粗麻布衣,腰间一圈狼牙坠着,披着薄甲,式样叫人十分熟悉,似是用永昌将领的甲胄改做的。
他戴着一个漆黑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精明的眼,像黑暗中狡黠的豹。
“久等,久等。”他朗声大笑,大跨步迈进殿门,身后跟着一个较他高了半头的侍从,相貌平平,脸上横贯着一道长疤,看着十分嚇人。
皇帝一下来了精神,支起自己瘦得不成样子的身躯,宛如一副挂着龙袍的骨架,腮肉凹陷,眸却亮了亮,“不久不久。”他挥挥手,叫舞女先下去。
“来人,赐座。”他声音威严,旁边萧宁连忙躬身下去,在次席的位置叫人摆上几案。
珍馐摆满,琼浆玉液在樽中摇晃,那贼首看起来心情不错,大马金刀地叉开腿坐下,丝毫不敬皇帝。
皇帝额上青筋暴起,却不好发作,将阴鸷的情绪掩在眼底,和蔼地笑着端起酒樽。
“小友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今日,就好好放松放松。”
顾淮带着殿前司的人,不动声色地将殿外团团围住。
殿内还是一片祥和,贼首慢条斯理地举起酒樽。
“小友这般......该怎么喝?”皇帝抬眉。
“哦对对,戴久了,竟忘了。”贼首一副恍然的模样,单手解开了面具,一张刺满青黑的刺青的脸映入皇帝眼帘。
那张脸中,透露出一丝熟悉。皇帝不由得眯起眼细看,直到这张脸在他脑中渐渐清晰,他慌得将酒樽扔掉,倒吸一口冷气。
“李,李玮!”朝臣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指着贼首的脸大叫。
李玮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他再次端起酒樽,朝向皇帝,眼底阴鸷,“父皇,怎么,现在连酒樽都拿不稳了呢?”
皇帝喉结滚动,压下心中的慌乱,萧宁连忙又给他斟了一杯酒。
“你,你说说你,想回京就跟父皇好好说嘛。”皇帝堆起虚伪的笑,额上沁出冷汗,“起兵叛乱,闹得民不聊生,这如何是好?”
“跟你说你就能让我回来了?”李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指着他的鼻子怒目而视,“你在我脸上刺字、将我放逐的时候,可还念着你我的父子情份?!”
他的眼神淬毒了一般,身形已较先前瘦了一半,也难怪皇帝瞧了半天才看出来。
“七皇弟!”李琰此时起身截过话头,站在他对面勾了勾唇角,仿若和他兄弟情深一般,“七皇弟这是哪里的话?皇弟犯了错,自然是要受到处罚,父皇罚你,父皇也于心不忍的。”
“对,对。”皇帝忙不迭地点头,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不是,叫你回来了吗?”
“叫我回来?”李玮冷笑一声,眸子从皇帝的脸扫到李琰的脸上,“是邀我回来一叙,还是瓮中捉鳖,要将我缉拿归案?”
“别以为我不知道,外面多少人带着刀等着进来将我扎成筛子——”他将酒樽摔在地上,突然癫狂畅快地大笑,皇帝气极,冷眸起身大喝一声,“来人——”
李琰冷笑着看向两人,突然,暗道一声不好。
“来人,来人——”皇帝愤怒地叫了好几声,却倏然发现无人回应,诧异地转眸看向殿门口。
“砰”地一声。
一个小兵的尸体撞开殿门,鲜血溅了一地,朝臣哗然后退。
李琰压着眸,大笑着从袖中抽出匕首,银光一闪,直直扎向皇帝。
萧宁早不知跑去哪里了,李琰身手一般,谨慎地观察着李玮的动向,连忙后退。
最好直接杀了这老头。他狠毒的目光刺在仓皇逃窜的皇帝身上,一边后退,一边寻着援军的身影。
到时,李玮杀了皇帝,他则带兵来杀李玮,一个“除反贼”的名头挂在前面,他不就能顺理成章地继位了吗?
李琰阴恻恻地勾起唇角,拔腿就跑。
“护驾!护驾!”不知是谁在喊。
“元时,元时!我是你父皇啊,我是你父皇啊——”皇帝慌不择路,龙袍被李玮的匕首划破一个大窟窿,冰冷的刃贴着皇帝的骨头,死亡的恐惧环上皇帝的脖颈,将他勒得喘不气。
李玮笑得可怖,“桀桀桀,狗屁父皇——劳资现在就要你的命——”
“啊啊啊啊啊啊——”皇帝手脚并用,一边大喊一边狼狈地往下爬。
李玮冷笑着将匕首高举,对准皇帝的脖颈狠扎下去。
突然,一把冷剑破空而出。
第64章 64 叛乱
“去死吧——”李玮恶狠狠地刺向皇帝, 锋利的剑尖划破皇帝的脖颈,渗出血珠。
窒息的死亡气息如藤蔓将他死死缠住,皇帝忍不住吞咽, 心慌得不行。
刀剑碰撞的铮鸣声骤然响起, 李玮手上一痛, 长剑直直扎向他的手腕。
“啊啊啊啊啊啊啊——”李玮痛得连忙跪地,面目狰狞地捏住流血的手。
只见顾淮身披薄甲, 随手将沾血的头颅扔到地上,脸颊溅着血,目光如剑,稳步朝着李玮走, 宛若地狱罗刹。
此时皇帝已经无暇顾及为何顾淮会有如此高的武功,涕泪横流地爬向他, “成玉!成玉!救朕——”
顾淮的舌尖勾起唇边的血, 唇瓣殷红,邪气地笑了笑。
李玮的目光仿佛要将他扎穿,忍痛拿起手边的长剑刺过去,顾淮偏头一躲, 利刃划在甲胄上留下一道白痕,刺耳的金属割划音震得他耳朵发痒。
顾淮出手凌厉,当胸给他来了个肘击, 一个猛地回旋, 战袍在空中划出恣意的弧度, 右手成拳,直直砸向李玮的脸。
“操!”牙齿打落混着血充斥着口腔, 李玮一瞬失神,猛地吐出一口腥红。
他连连后退, 阴鸷的眸戳向顾淮,“你什么时候会的武?!”他握紧手中的剑,横劈向顾淮的脖颈,招招狠厉。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顾淮的脚掌猛地一踏,压身躲过,“殿下,躲着点,别死得太快。”话音未落,他冷笑着起身毫不留情地踹在他胸前,腿风凌厉。
剑刃卷成剑花,擦着顾淮的身子劈开空气,因着惯性,李玮一个踉跄向前扑,狠劲的一脚踹在他的胸口,直直将他踹飞,砸塌几案。
满盘珍馐扣在李玮身上,油腻的荤腥混在一起,却盖不住他口中吐出的血腥气。酒壶倾倒,汩汩从壶口淌出,将李玮腰间的狼牙饰品沾湿。
李玮瞳孔涣散,五脏六腑似被搅打成碎片。
“报——叛军已悉数羁押——”殿外来人禀报。
所有人劫后余生般瘫软在地。
顾淮慢条斯理地捡起剑,在李玮的心脏处比划,剑尖所到之地,李玮一阵战栗。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他,四肢却无力,唇瓣嚅嗫求饶,“......求,求你......”
噗嗤一声,长剑刺穿他的心脏,将他的未尽之言堵在他的喉口。
众臣间爆发出一声惊呼。
顾淮却置若罔闻,躬身将剑拔出,缓缓将剑转横过来,猛地再次插入李玮的心脏。鲜血如泉从伤处一股一股涌出,星星点点溅在顾淮身上、脸上。
银甲被殿中的烛火照得不真切,顾淮轻描淡写地擦去脸颊滚热的血,起身看向众人。
他没有说话,眸子透出一丝危险,冷冷地扫过众人。
顾淮往阶下走。
他走一步,皇帝颤着退一步,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浴火罗刹。
顾淮丢了剑,深邃的眼眸中仿若暗藏了一个剧毒的蝎子,正摇摆毒勾,时刻准备着刺穿眼前人的喉咙。
“皇上,您在怕什么?”顾淮慢悠悠地走到他跟前,微眯着眼,“臣已将叛军悉数俘虏。”
皇帝恍然回神,颤巍巍地扶着顾淮的胳膊起身,浑浊的眸透出一丝清明,“......是,是,朕是皇帝......爱卿!”皇帝一把抓住顾淮的胳膊,死气沉沉的神情终于动容,“爱卿,护驾有功......朕要赏你!朕要赏你!”
“父皇!他杀了七皇弟——”李琰气得咬牙切齿,连忙高声提醒他。
“谁说死的是个皇子了?”皇帝转身,黑色的眼珠死死凝在李琰身上,眸底掠过暗光,“七皇子流放蛮夷,死于蛮夷叛乱。贼首入京,意欲刺杀朕——”他威严的眼神环视着在场众臣,方才命悬一线,这么多人在这,却无一人上前救驾。
皇帝眼中的冰冷几乎要凝成实体,声音低哑,不容置喙,“顾淮,救驾有功,擢为殿前司指挥使!”
顾淮在一旁顺眉听着,唇角浮现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下意识提醒道:“皇上,还有臣的妻子。”
“对,对,安乐郡主......”皇帝踱步,眼中慌乱,“封!也封!封为永安郡夫人!”
殿外尽是顾淮的人。
皇帝抓着顾淮胳膊的手忍不住颤抖,他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刻视顾淮为救命稻草,自然对他百依百顺。
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东西,顾淮敛眸笑了笑,“皇上,您受伤了,先歇着罢。余下的事,臣来处理。”
顾淮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轻轻按着皇帝的腕子,可于皇帝而言,却似悬而不落的刀在头顶摇晃。
他看着顾淮眸底火光明明灭灭,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此时两人离得这么近,一个是连皇子都敢杀的武官,一个是养尊处优、如今瘦如白骨的皇帝。皇帝知道,如果顾淮想,此刻他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拧断他的脖子。
皇帝不敢赌,他只得颤巍巍点点头,仿若苍老了二十岁一般,躬下身躯。
“是,是啊,都交由爱卿。朕乏了,该下去歇息了。”皇帝眼中最后一点清明渐渐湮灭,方才不知躲到哪里的萧宁此刻窜出,连忙扶着他的小臂,“皇上,该用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