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蹲下捡掉落的糕点,“这糕点不知又是哪位姑娘送来讨好世子的,世子素来最讨厌这些谄媚讨好的把戏。”
他并不知这糕点是谁送的,只是奉命将这一箱不要的东西都扔掉。以往隔段时日,总有姑娘差人送东西给世子,他早已见怪不怪。
他说这一番话,只因知道世子的贴身侍从不太喜欢这位表姑娘,便趁机敲打敲打她,让她莫要生那些心思。
闻言,月吟有些生气,仿佛是被人扇了耳光。箱子被小厮搬正,打开,一件月白外袍放在箱子中
那日惊雷,她抱谢行之时,他穿的便是这身。
除此之外,枯败花枝上搭了张靛蓝色锦帕。
锦帕是她上次洗干净,还给谢行之的。
月吟拾起月白外袍和那张锦帕,她手指仿佛被火苗灼过一样,脸也一阵火辣,仿佛是被人狠狠扇了耳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送去糕点,谢行之无情扔掉;她碰过的衣物,他也统统丢掉。
他当真这么讨厌她么?
恰在这时,谢漪澜走了过来,察觉到她的变化,关切问道:“表妹,你怎么了?”
又看见她手里拿着谢行之的外袍,疑惑问道:“诶,是哥哥这身衣服有问题?”
与此同时,小径上,谢行之正朝这边走来,大抵是瞧见地上的狼藉和拿了东西的她,忽地停住脚步。
月吟两手各拿了外袍和锦帕,眼中盈泪,朝谢行之投去目光,怔怔看着他。
第11章
这厢,谢漪澜瞧见地上散落的糕点,下意识问出声来,“诶,这糕点不是表妹你昨日做的?怎……”
可当她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后,又将还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箱子里装的都是哥哥不要的东西,而表妹那糕点恰在其中。
为何在此?不言而喻。
那些糕点一看就是哥哥没碰过,直接扔了。
扔便扔了,还被表妹撞个正着。
谢漪澜没再说话,瞧了眼身旁的表妹。
月吟匆匆低头,手指擦去盈出来的泪,以极快的速度将外袍和锦帕放回杂物箱中,“表姐,我身子忽然不舒服,先回去了。”
从小花园回皎月阁的小径只有一条,月吟不可避免地与谢行之打照面。
她低头欠了t欠身,垂着头从他身旁大步越过时眼泪不争气地又溢出眼眶,她慌忙擦掉,之后步子越来也快。
谢行之转眸,看了看那匆匆离开的背影。
他垂眼,紧绷的唇角抿了抿,往下压了些弧度。
谢漪澜走了过来,问道:“哥哥,你是不是跟表妹有误会?”
以前不少世家姑娘送来东西,哥哥都不会收下,倘若实在推不了,便会私下扔掉。
诚然,表妹昨日送去的糕点,便是后者。
谢行之凝眸看她,似是不解。
“没有误会,那哥哥为何扔了表妹送的糕点?”
谢漪澜是有几分怕她哥哥的,但想起表妹适才委屈伤心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帮表妹说话,“表妹看见后,肯定伤心了,适才还哭了。”
“表妹跟那些蓄意接近哥哥的姑娘不一样,这点哥哥最清楚,否则哥哥也不会让我在表妹生病时,去皎月阁多陪陪表妹。”
谢漪澜惯是如此,平素都是爹娘宠着她,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位与她投缘的表妹,她这个当表姐的,自是忍不住想多护着表妹。
“糕点?”
听妹妹甫一提到,谢行之才朝那箱子走去,果真在箱子里看见个雕刻兰花的红漆食盒。
打开食盒,花瓣形状的糕点有的碎了,有的沾了泥尘。
谢行之沉眸看向正德,“这糕点怎么回事?”
正德汗流浃背,一五一十回道:“昨日表姑娘差人送来糕点,是世子您说,表姑娘再送东西来,能推则推,推脱不了的……”
正德说着,瞧了眼世子沉下去的面色,声音小了起来,下意识擦了擦额上的汗,“推不掉的,就私下处理,不必跟您讲。”
谢行之敛眉,回想起来确有其事。
谢漪澜鼓了鼓腮帮子,她就知道哥哥对表妹有偏见。
正德多机灵一人,从世子敛眉那刻起,他便察觉到了世子的不悦,于是忙认错,“这事是属下的错,属下等会儿自去领罚。”
话音刚落,小花园旁边的回廊下传来谢沅的声音。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身红衣少年感十足的谢沅手里拿了只纸鸢,正跟廊下离开的表妹说话,状似亲密,似在哄人。
谢行之不禁皱起了眉。
“表妹,你怎了?怎还哭了?”
表妹眼里淌着泪,谢沅一见她这委屈模样就心疼,心软的一塌糊涂,“是不是表妹的纸鸢被吹走,或者挂树上了?没事,三表哥给你找回来!”
谢沅大老远就看见这边的天上有两只纸鸢,一猜便知是表妹在外面放纸鸢,故而从屋子里拿上纸鸢就往这边赶。
他要跟表妹一起放纸鸢。
然而一过来就看见表妹低垂着头,边走边哭,哭的他心都软了。
月吟摇头,擦了擦泪,“不是的,是我身子突然不舒服。”
谢沅明显慌了,关切说道:“表妹大病初愈,病情反复不可小视。”
他回头吩咐身后的小厮道:“等下找大夫来给表妹看看。”
月吟急急摆手道:“三表哥,不必叫大夫,我回去休息休息便好。”
适才放了阵纸鸢,出了些薄汗,脸颊白里透红,如芙蓉般娇艳。
谢沅看着她,仍有些担心。
月吟:“是纸鸢放久了,累了,真的不用叫大夫。”
她福福身,与谢沅辞别,“三表哥,我先回去了。”
月吟匆匆离开,谢沅见人走远了,心里有些恹恹的。
他垂头看了看手里的纸鸢,顿时没了兴趣。
“拿着。”
谢沅将纸鸢给小厮,转头就瞧见谢行之、谢漪澜在小花园,两人正往这边看。
尤其是谢行之,一张唇紧紧抿着,面色不佳,风雨欲来之。
谢沅还记得上次偷偷从太学溜出去玩,被谢行之逮个正着,然后就被长兄训了一整日。
他心里一紧,咽了咽嗓子,“长兄,我……我读书读闷了,出来走走,我、我现在就回。”
说完,谢沅溜似的往回跑。
回到皎月阁,月吟一头埋进软枕里,抱着枕头委屈地哭出声来。
她知道谢行之讨厌她,因为她强亲了他一口,而且他似乎还看见了她为了留在侯府故意带病吹凉风。
送去的糕点,谢行之不收便是,何必表面收下,背地里悄悄扔掉,还有那些她碰过的东西,他全扔了。
她当真就这么不堪?
这么讨他厌弃?
月吟哭着哭着,渐渐疲乏,加之下午暖和,她慢慢睡着了。
梦里,谢沅送了她一个可爱的燕子纸鸢。
也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两人在小花园里放纸鸢,谢沅时不时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逗得她笑脸盈盈。
玩累了,两人便去了亭子里吃桃糕。这桃糕是她亲手做的,谢沅夸她手巧,还说这桃糕的颜色跟她今日口脂的颜色一样鲜艳。
谢沅正要尝尝桃糕,却看见谢行之在假山后面,那幽寒的目光盯着两人。
谢行之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似乎是盯着他们看了很久一样,也似乎很生气。
月吟下意识打了个颤,心中忐忑不安。
眼前起了阵风,花瓣纷纷飘来,等月吟再睁眼时,坐她对面的谢沅不见了,反而成了谢行之,他正要去拿碟中桃糕。
月吟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将桌上的桃糕往怀里揽,负气道:“桃糕是我做的,我不给大表哥吃。”
大抵是因为这只是梦,只有在梦里,她才敢凶谢行之。
谢行之长指扣住碟子一端,凝眸看她,“三弟吃得,我吃不得?”
月吟不敢看他,垂眼点头,坚定道:“吃不得!大表哥扔了,就不能吃!我以后都不给大表哥了,全给三表哥,三表哥喜欢吃桃。”
她生气说着,白嫩香腮鼓动,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谢行之顿了顿,解释道:“我不知你送过糕点来,是正德擅作主张扔掉的,我已罚过他了。”
“主子的心思,难道下人不知吗?大表哥就是讨厌我,否则正德也不会这样擅作主张。”
月吟不是好哄的人,越说越委屈,心思敏感的她鼻子泛起阵酸涩,那羞辱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热泪盈出眼眶,顺着白皙面庞轻缓落下。
月吟捂住面庞,啜泣道:“我不能被外祖母赶回扬州,所以那日才使了苦肉计,让病一直不好。大表哥你不会明白这次来京城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听正德说过,大表哥对人对事最讲证据,不会无端猜疑,可你仅凭看到的一点,便无端猜疑,我……我”
月吟哭的泣不成声,纤薄的肩颤动着,已经不想在对梦里的他解释什么,左右都是一场梦,是假的。
她正伤心哭着,忽地肩上传来阵暖意。
谢行之已来到她身边,那只宽大温暖的手放她肩上,“抱歉,是我先入为主。”
手掌轻扶她背,谢行之温声安抚着,“留便留吧,人人都有苦衷,你不想说,便不说,但不可伤害府上亲人,尤其是祖母。”
月吟愕然,泪眼婆娑看着身旁的男子,有种不切实际的错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