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裂的佛珠被谢行之捻着,一寸一寸往里送。
月吟倒吸一口气,呜咽低头咬住他肩膀,又在他两指搓捏佛珠时,骤然睁大了眼。
月吟醒来,才发现枕头湿了,她眼角还淌着泪,大抵是梦里哭了多久,眼泪就流了多久。
她心惊胆战,擦了擦泪,急急忙忙把缩上来的寝衣裙角往下拉,盖住全部。
然后两手拉过被子,将两边的被子都压在腿下,像包粽子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月吟缩在锦被里的手按住心口,试着将那颤跳的心脏,压下去。
这梦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谢行之怎能拿佛珠作为罚具呢!
他不是这样的人。
与此同时,鹫梧院小佛堂。
谢行之一动不动盘腿坐在蒲团上,眼底的欲色渐渐散去。
他闭上眼睛,下颌紧绷着,攥住佛珠串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喉间滚了滚,谢行之在长久的静默中睁眼,佛珠被他捏着在手中,圆润的檀木珠子上有一丝濡意,无疑是被掌心的汗打湿了。
可抓握下,又似梦中的水痕。
檀香冉冉,谢行之抬眼便是一尊佛像。
他竟在神佛的注视下,做了淫靡的梦,而手中的佛珠也染上了罪恶。
谢行之抿唇,无声叹息。
他将佛珠供奉在佛像旁,带着亵渎而忏悔的心境,虔诚地拜了拜。
谢行之将手指濯洗干净,出了小佛堂。
此时已是月上中梢,清辉洒了一片,院中静谧,谢行之立在台阶上,下意识往皎月阁的方向看。
阁楼高建,廊下的灯笼尚未熄灭,那间屋子似乎也燃着灯烛,只不过光线有些昏暗。
谢行之凝想,表妹此刻怕是醒着的,大抵被这梦吓得不敢再睡,也因为这些梦,吓得白日里不敢再靠近他。
那日祖母问他可有属意的姑娘,他脑中浮现的是表妹的模样,还是客栈初见她的那模样。
紫裙,雪肌,趴卧,轻蹭。
以往祖母或是母亲问起,他虽说也迟疑,迟疑着如何寻个借口,但从未有任何一名姑娘的模样闪过他脑海。
唯独这次,他想的是表妹。
他不想在这时候成婚,早前是,如今却有了一丝动摇。
当年事情的真相,不少人都一清二楚,但圣上不发话,这层纱布就会永远盖住真相。
恰恰在前几月,事情忽然有了些转机,他不想就此放手。
表妹去年刚及芨,年岁尚小,身子又娇,受不住的。
得再养养。
况且祖母此时未必认可表妹。
谢行之敛眉,长指搭在腕骨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
他迈步下台阶,衣袂带过一阵夜风,恰好驱走胸腔的燥热。
又过了两日,月吟总算是痊愈了。
午睡起来,玉盏替自家姑娘梳好发髻,寻了支红珊瑚簪子插发,抬眼看镜中人影,心疼道:“两场病折腾过来,折腾过去,姑娘又瘦了。”
如今不喝药了,三公子拿来的补品便派上了用场,一定要给姑娘好好t补一补。
月吟看着镜中小了一圈的脸,敛了敛眉。
今日穿小衣时,系带足足松了有一个指节,那两团好像小了些,有些空荡。
月吟忽想起昨晚的梦,她依偎在他臂弯歇缓,他抓握着,一掌就能包住。
他有些惋惜地说道:“再养养。”
“要好生养养,奴婢今日就把三公子送来的补品炖上。”
玉盏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说道。
冷不丁一声,月吟思绪被拉回,脸忽然燥红。
用三表哥的补品,养好身子,再给大表哥……
月吟眼睫轻颤,心跳倏地快了起来,久久未能平复。
这时,玉瓶突然从外面进来,将房门关上。
她手中拿了个信封,神色不佳,“姑娘,扬州那边,老爷来信了。”
月吟脸僵了一下,松弛的一根弦蓦地紧绷。
第26章
月吟接过信,拆开信封一扫而过,脸上浮出怒色。
“啪”的一声将信拍在梳妆台面。
玉瓶玉盏偷瞧了一眼,面色也跟着不好起来,
她俩都识得几个字,虽不多,但也认识一些简单的字。
信上的字不多,也不复杂,只有六个大字。
【京中可安好?勿忘。】
月吟将信纸随便一折,气呼呼塞回信封。
她起身,去衣柜里找出黑匣子,把信压最底下眼不见为净。
月吟问玉瓶:“这信何时送来的?”
“应是门房刚收到便送了过来,奴婢刚巧在外面碰到。”
“姑娘,我们如今该如何?老爷那边要回信吗?还有侯府……”
玉瓶问道,欲言又止。
月吟面色阴沉着,眉眼间露出厌恶,恨上心头,道:“回信先拖着。”
她离开扬州三个多月了,这段日子都没往扬州传回过消息,那边肯定坐不住了,所以才急着问她近况。
勿忘?
勿忘帮他升官,然后拿着谢家的提携,和妾室恩恩爱爱。
小小的县令,一当就是十六年,升不上去只想着靠人提携。
至于侯府这边。
月吟眉心蹙了蹙,得寻个好时机跟谢老夫人坦白。
……
与此同时,淳化堂。
谢老夫人和二夫人在聊天,她今日心情和精神都好,与二媳妇聊起了许多往事。
聊着聊着,二夫人说道:“咱侯府,除了过年那会儿,也就前阵子的赏花宴热闹过了。”
谢老夫人年纪大了,就喜欢看热闹的场面,侯府前段时间死气沉沉的她不喜欢,而数日前的赏花宴可算是让定远侯府又热闹了起来。
晚辈们在花园赏花,她与几个老姐妹在亭子里聊天。
想到此处,谢老夫人脸上有了笑意。
二夫人见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叹息道:“唉,就是沅儿和咱府里的两位姑娘落水了,这热闹的宴会早早便散了,而且星丫头又落了病。”
谢老夫人神色微变,看了二夫人一眼,未置一言。她端过茶盏,茶盖缓缓刮着浮沫。
屋中安静,二夫人语气轻快,说道:“适才儿媳还听说扬州传了家书来,想来是那边念着了,父女情深,片刻都不能分离。星丫头身子娇,生病期间情绪不高,病恹恹的,大抵有几分念家的情绪,而今收到家书也能解一解思乡之愁。”
二夫人抬眼瞧了瞧,发现谢老夫人神色无异,正垂眼看着手中茶盏。
她想了想,道:“母亲,儿媳瞧着星丫头是不是念了,不如还是……”
“不如还是把人送回扬州去。”
一直静默的谢老夫人突然开口,打断二夫人的话,声音平静,辨不出情绪。
便就是这分辨不出的情绪的声音,让二夫人心里有了底,与其说是被打断,不如说将她的心里话道了出来。
二夫人顺着往下说,脸上明显有了笑意,“母亲,儿媳也是这么想的。先前是怕落人口舌,母亲才暂时留下星丫头,如今既然扬州那边传来了家书,倒是可以借此把星丫头送回扬州。”
二夫人急着把话抛出来,她手中的锦帕一直捏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慢了半分,就等着面色平静的老夫人发话。
哪知谢老夫人忽然变了态度,冷声一笑,二夫人心跟着一颤,面色僵凝。
“三天两头的想将星丫头送走,究竟是我不喜欢,还是你不喜欢?”
谢老夫人眼神凌厉,脸也冷了下来,二夫人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面露惊色,急忙解释道:“也不瞒母亲了,儿媳是怕她耽误了沅儿。”
二夫人展开道:“自从星丫头来后,沅儿在儿媳面前张口闭嘴的星丫头,瞧着有几分春心萌动,可沅儿还在太学念书呀,学业哪能被儿女情长给耽搁了。况且那日的赏花宴上,星丫头露了脸,旁人稍稍一打听,便知道星丫头的身世,那事又得重提。”
谢老夫人太推了推茶盏,若有所思。
“沅儿是个热忱的孩子,也懂孰轻孰重,你这担心多余了。”
谢老夫人阖眼揉了揉额角,略有疲惫,道:“我有些乏了,你回去吧。”
老夫人明面上是乏了要休息,实则就是赶人。
二夫人瞧着不敢再言,说了句让谢老夫人注意身子的话,起身告退。
屋中又安静了下来,谢老夫人蹙了蹙眉,长长叹息一声。
她虽年纪大了,老了,眼神也没前几年好了,可心却没被蒙住,心里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