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玉盏扶稳月吟,朝外面问了声。
车夫回道,声音有些慌乱,“表姑娘,马车坏了,听声音好像是车轱辘出了问题。”
三人只好从马车里下来,这是天气变得有些阴沉,风一阵接着一阵,恐怕不久后有雨落下。
春末的天气,说变就变。
此处离定远侯府还有阵距离,倘若走路,也得走上半个多时辰。
车夫趴地上检查,起身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道:“表姑娘,这马车修好得有阵功夫了,您先到路边茶肆稍坐,等一等小人。”
前方数十步的便是间茶肆,不远,如今没几个人在那儿喝茶,还算清净。
月吟没说什么,跟玉屏玉去了路边茶肆坐着,等车夫修好马车。
小二拿了壶茶放桌上,供一张桌子的客人自取。
月吟本是不渴的,但风时不时吹来,有些凉了。
她倒了热茶,喝了一盏后身子暖了起来。
月吟手掌捧着热的茶盏,看了眼还在修马车的车夫。
她心道今日怕是不适合出门,只求待会儿莫要淋雨才好。
不久,一辆马车停在茶肆旁。
“表姑娘。”
月吟听见熟悉的声音,循着声侧头,只见正德驾了辆马车稳稳停在她左侧方。
窗楹打开,坐在车厢里的谢行之正看着她,淡声问:“表妹在这里作甚?”
月吟起来,欠了欠身,“大表哥。”
她走过去,在马车旁站着,指了指路边停下的马车,道:“坐的马车坏了,车夫正在修。”
说话间,风吹乱她裙裾和发丝,她伸手理了理面颊乱飞的发丝。
谢行之扫了眼路边,又抬头看了看天,对她道:“上车。”
月吟愣了愣,有些意外。
谢行之:“天阴沉着,风也大起来,表妹难道要继续在外面吹凉风?”
正德已经从车板上下来,将马凳放在地上,就等月吟踩上去了。
月吟心忽然一暖,唇弯了弯,“多谢大表哥捎我一程。”
谢行之颔首。
月吟还是头次坐谢行之的马车,坐在他对面有些局促。
车厢宽大,干净整洁,里面支了个小几,放着铜兽小香炉,还有一套茶具。
香炉中轻烟袅袅,难怪她刚进来就闻到股淡淡的熏香味。
谢行之斟了一杯茶递过来,月吟接过,她有些凉的指尖碰到热茶杯,瞬间暖和了。
谢行之淡声问:“表妹今日出府作甚?”
月吟看着他温和的脸,如实说道。
“我跑了两个书斋,都没找到另外的字体。”
她有些恼自己的没有。
谢行之从怀中拿出张叠着的纸,递了过去,道:“太子殿下收集了张百寿图,打算圣上寿辰时献上。我找太子殿下抄了一份,表妹回去后仔细临摹。”
看着递过来叠着的纸,月吟不敢相信。
谢行之去寻了太子殿下?
还亲自抄了一份?
给了她。
这一刻,月吟心尖好似被和煦的春风抚过,又好似吃了一颗甜甜的饴糖,糖丝在唇腔中化开,慢慢甜到了心里。
“谢谢大表哥。”
月吟笑着接过,她欢喜地打开叠纸,豁然开朗。
原来这一百个形形色色的寿字,是这样排的。
月吟正看得出神,却听谢行之道:“回去再细看,马车晃晃悠悠,仔细眼睛。”
月吟听话,小心翼翼把纸沿着打开的痕迹叠了回去,小心地放进怀里。
百寿图书写起来难,就算是照抄也绝非易事,谢行之这段时间公务繁忙,还找了太子殿下要图来临摹,而且这临摹来还是给她当蓝本用的,便更需要耐心和仔细了,丝毫都不能有差错。
思及至此,月吟心跳慢了半拍,那张纸贴着的胸脯,忽然生出暖意。
可就是这突生的暖意,让月吟不知该如何面对谢行之,车厢中只有他们两人,她该说些什么好?
月吟局促,心脏也跳得快了几分。
她索性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假寐。
然而一想到怀里的百寿图,她心里就不平静,莫名的悸动。
马车微微摇晃,她身子也随着有些摇,后背和后脑勺抵碰这车壁,晃来晃去有些疼。
蓦地,闭眼的她感觉到眼皮上投下阵阴影,紧接着她后背和车壁间的小缝隙里有个柔软的东西垫了进来。
即便是马车再不稳,她头往车壁仰时也不会碰得疼。
月吟心跳得飞快,如同鼓点一样有节奏,仿佛整个车厢都凝滞了,只有谢行之的气息。
第31章
月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睁开眼睛,软垫垫在她后背,她一仰靠便是柔软,整个人舒服多了。
她闭着眼,感知到谢行之将软垫垫在她后背和车壁的缝隙间,他稍稍调整了软垫,动作轻柔。
待软垫放好,他身上的气息又淡了。
月吟感知到凑近的谢行之远了,像是回到了原处坐下。
车厢里寂静无声,静到假寐的月吟仿佛听见了砰砰心跳声,乱了心神。
谢行之这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她靠在车壁上睡着了吗?
马车摇晃,见她随着晃荡往后仰,碰到了车壁,所以才垫了个软和的垫子。
他这是出于做兄长的责任,照拂妹妹?
大抵就是出于对妹妹的照拂疼爱。谢行之放了软垫后,回了t原位,不过分亲近,没有一丝一毫的越矩。
月吟蓦然间悸动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马车驶入人少的街巷,变得平缓起来。
皎月阁。
月吟迫不及待地将怀里的画纸拿出来,放在桌案上细看。
“诶,姑娘您哪来的这画纸?
玉盏在旁边瞧了一眼,眼前一亮,“这些方方框框里的字,就前面两个字奴婢还认识,是寿字。姑娘,这莫不就是百寿图?!”
月吟唇角扬起笑容,点头道:“方才在马车上,大表哥给我的。照着上面的字临摹,一定能在老夫人寿辰当日送出去。”
她心怀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谢老夫人收到百寿图时的笑颜。
月吟抬头,瞧见玉瓶面色忧伤,正盯着一处发神。
自从在街上无意间看见陈世平后,她就一直心不在焉。
月吟猜到几分,一些回忆涌上心头。
当年,扬州小县城里办了场诗歌会。
月吟害怕在诗会上又被公子姑娘们排挤刁难,便没去,在府里等柳婉星回来。
那日,柳婉星回来,脸上满是笑意。月吟一问才知柳婉星在诗歌会上结识了名男子,这名男子便是陈世平。
“倒不是一见倾心,只是我觉得陈公子聊得投缘。”
柳婉星只要一提到陈世平,连眉眼都温柔了,那种春心萌动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那是我重要,还是姐姐的陈公子重要?”
月吟不太高兴,生出些小情绪。
柳婉星笑道:“当然是我们阿吟重要。”
话虽这样说,可诗会过后的那段时间里,柳婉星与陈世平隔三差五传着书信,她常对着陈世平传来的信笑,跟月吟的闲聊中,三句不离陈世平。
月吟看在眼里,心里越发不舒服。
她不喜欢陈世平,姐姐提他的次数都赛过她。
柳婉星还想让月吟见见陈世平,月吟呕气,讨厌跟她抢姐姐的人,“我才不愿见什么陈公子,姐姐你也莫在他面前提我。”
故而柳婉星每次与陈世平见面时,月吟都没跟着,但玉瓶是柳婉星的贴身丫鬟,自是跟在柳婉星左右。两人之间传信送物,还是玉瓶充当中间人。
时间一长,柳婉星发现了月吟的不对劲,同她聊了起来,“陈公子家道中落,父母都去世了,他孤苦无依,虽然家中清贫,但是饱读诗书,已经是举人了,在街上代写书信攒钱,准备进京赶考。陈公子知我在柳家处境不好祖母偏心宋姨娘的儿子,爹事事都依着宋姨娘,都快忘了我这个女儿了,宋姨娘更是克扣你我的吃穿用度,处处打压。”
“陈公子说,他这次进京赶考,若是高中,有了一官半职,就上门来提亲,把我从柳家救出来。”
月吟当时就慌了,很怕柳婉星丢下她。柳婉星握住她手,安抚说道:“阿吟放心,娘去世前把你交给我,我便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等我出嫁那日,自然就摆脱了柳家,”柳婉星摸摸她发顶,说道:“不过这得等我们阿吟遇到良人,后半生有着落后,姐姐才放心嫁人。”
“我想,既然爹和祖母宠着宋姨娘,纵容宋姨娘,对宋姨娘犯下的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何不找一个能护住自己的靠山?陈公子一朝高中,我便能借他之手,揭露娘的死因。我一定让宋姨娘偿命。”
月吟道:“柳伯父和柳老夫人明明猜到了柳伯母的死因,但就是装傻,纵着宋姨娘,不就是因为宋姨娘是柳老夫人哥哥的女儿,还生了个儿子。若是找靠山,京城那边的定远侯不是更好?谢家那边若是知晓柳伯母是被宋姨娘毒害,定然会追究到底,连带着苛刻过的人一并问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