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
谢行之蓦地出声,双眸在顷刻间泛起寒光。
正德闻声而入。
谢行之长指敲着书案,阵阵“咚咚”声让人心里一紧。
“我要一份名单。”
谢行之厉声命令道:“扬州那边,凡是欺辱过月吟的人,列一份名单出来。”
言罢,谢行之起身,拂袖而去,衣袂掠过间带着股寒气,正德下意识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自从谢漪澜那日请安时一提,月吟进出鹫梧院都名正言顺了,不用担心被下人传闲言碎语。
月吟既高兴,也不高兴。
每日和谢行之一起用饭,她都提心吊胆,尤其是傍晚时用晚饭,t生怕就被谢行之一并当饭菜给拆之入腹。
月吟如坐针毡,只想快些吃吃完回皎月阁,可谢行之像是知悉她的想法,一个劲往她碗碟里夹菜。
月吟看着碗碟里的鸡鸭鱼肉,愁眉苦脸,向他投去央求的目光,“大表哥,我吃不下,太多了。”
谢行之敛眉,“又太多了,这个吃不下,那个也吃不下。”
月吟握住筷箸的手蓦然一紧,耳尖微红,眼眸染了羞色。
谢行之看了眼她纤薄的身量,“给表妹养身子有段日子了,还不见涨。”
月吟颇疑,不是这两日才与他一起用饭的吗?
怎成了有段时间?
谢行之盛了碗汤,放碗碟旁边,“碗碟里的肉吃完,再喝碗汤。”
“哦。”
月吟雪白香腮鼓了鼓,闷头吃菜,也没再说吃不下,不想吃这类的话。
月吟夹了块去了刺的鱼肉,小口吃着。
她以往很少吃鱼,因为嫌刺多,每次吃都要很小心,才不会被刺卡住喉咙。
而碗碟里的鱼肉,谢行之已经把大刺小刺都挑干净了,她吃着安心。
月吟唇角下意识弯了弯,感觉今日的糖醋鱼糖好像比往日放多了些,也好吃许多。
喝完最后一口汤,月吟放下汤碗,乖巧道:“大表哥,我吃完了。”
她漱完口擦了擦唇,唇齿间都是淡淡的花香。
她看向也已经放下碗筷,正慢条斯理漱口的谢行之,眨了眨眼睛,试探性问道:“大表哥,我回去了?”
谢行之颔首,没有多言,放她离开了。
月吟离开鹫梧院时,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不敢相信谢行之竟这么爽快地放她回皎月阁。
约莫半个时辰后,正德从外面匆匆进屋,在谢行之耳边低语禀告。
谢行之眉色敛了敛,低声道:“慈霞寺?消息可靠?”
正德点头,十分肯定,“世子放心,确认了的,就是城北外的慈霞寺。有人看见疑犯近日在慈霞寺外出没,上午都会去上香。”
谢行之:“明日带上一队人,随我去慈霞寺。”
前阵子发生了桩命案,案情刚明朗起来,疑犯便消失了,想来是畏罪潜逃。
翌日。
谢漪澜挽着月吟离开定远侯府,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谢漪澜的马车虽不如谢行之的宽敞,但布置得极好看,软垫的颜色和窗幔颜色相配,温馨舒适,小杌几上的熏香是清幽的花香。铜兽小香炉旁还放了个冰鉴,冰镇了些果子,待热的时候吃。
“表姐今日怎么想着去慈霞寺拜拜?”
谢漪澜扇了扇团扇,道:“昨儿上午表妹出府去了,我就一个人去了宣平侯府找佳茹聊天。她说我前段时间是运气不好,犯冲,等过几月就顺了。”
“我想也是,不然也不会遇到陈世平。我和表妹都是陈世平耽误了些时候,真是晦气!”谢漪澜说着又想骂几句那姓陈的。
“我昨儿下午回来看了看日子,今日适合祈福,便想着带上表妹一起去寺庙。表妹不是京城人士,不知道慈霞寺。这慈霞寺求姻缘很灵,我们去拜一拜,去去晦气。”
月吟倒是乐意跟谢漪澜去慈霞寺,如此一来今日就不用和谢行之一起用饭了。
每次谢行之都给她夹很多很多菜,不把这些菜吃完,还不让她回去。
马车一路西行,往城北的方向去。
山路崎岖,颠簸了好一阵才抵达慈霞寺附近。
慈霞寺外有台阶,马车驶不进来,便停在了牌坊处。此刻正是下午,日头最盛的时候,但寺庙坐落在绿荫环绕中,倒也不算热,偶尔有山风吹来,凉爽惬意。
慈霞寺香火鼎盛,即便是下午,礼佛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
谢漪澜和月吟先去主殿烧了香,而后才去姻缘殿求姻缘。
谢漪澜对着月老像拜了又拜,只求寻个听她话的有缘人,携手共余生。
月吟不求姻缘,只求早日完成姐姐的遗愿,然后把害姐姐的凶手绳之以法。
谢行之不管,她就自己等时机。
这厢,她都被谢漪澜拉到姻缘殿了,不拜拜的话感觉对神佛不敬重,便在谢漪澜起身后叩拜叩拜。
两人各自抽支签,拿了签文离开姻缘殿。
谢漪澜抽到了支中上签,月吟抽到了上上签。
谢漪澜手指绕了绕红绸缎,笑道:“看来表妹好事将近,你的良人很快就会出现。”
话音刚落,她又补充道:“也有可能是表妹的良人已经出现了,只是表妹不知道而已。”
谢漪澜倒希望表妹的良人是哥哥。
月吟面子薄,被说的不好意思,“表妹莫打趣我了。”
她不求姻缘,想来这上上签是暗示她所求之事很快就有好结果。
“走,咱去姻缘树下系红绸。”
谢漪澜笑着拉月吟去围满了人的姻缘树下。
谢漪澜想把红绸系得高高,正到处找合适的位置;月吟无所谓,伸手随便系在了个枝头。
两人有说有笑,姻缘树下的场景被高台之上的人尽收眼底。
谢行之长身玉立,疏冷的眉眼因为看见了那抹婉丽娇小的身影而有了暖意。
他今日来慈霞寺周边捉人,而今疑犯已让手下押回大理寺待细审。
疑犯已然落网,便不怕他跑。
既然都已经来了慈霞寺,谢行之顺道来拜拜,他方才去了趟姻缘殿,抽到支上上签。
甫一踏出姻缘殿,谢行之远远便看见被谢漪澜挽住手臂的月吟。
谢行之负在身后的长指敲了敲腕骨,凝着姻缘树下等谢漪澜系好红绸的月吟,平直的唇缓缓扬起一抹笑来。
她莫不是也来求两人的姻缘?
月吟与谢漪澜在寺庙小坐片刻,便离开了。
寺庙外有条长长的台阶,据说有一百二十阶。两人来时走这一百二十阶台阶累得够呛,走走停停,如今下来轻松许多。
月吟和谢漪澜有说有笑,眨眼间就到了台阶下的平道,这时两边的树林中突然蹿出几名带刀的蒙面黑衣人,直奔两人来。
众人吓得面色大变,周围的香客因黑衣人带了刀,纷纷退后,不敢上前。
好好的怎就突然蹿出了黑衣人?!
谢漪澜脸都被吓白了,但她是姐姐,应当保护妹妹,下意识将月吟护在身后,“表妹别怕。”
带刀蒙面黑衣人朝两人靠近,其中一人拿刀指了指谢漪澜身后人,“她!”
其余三名黑衣人听他一声令下,有了目标,纷纷将目光转向月吟。
“表妹快跑!”
谢漪澜喊出声来的同时,泛着寒光的大刀朝月吟砍去,月吟脸色煞白,处于求生的本能往后闪躲。
谢漪澜被黑衣人推倒在地。
场面惊险混乱。
月吟左闪右避,慌不择路地往旁边的树林钻,还没逃到树林那边,肩膀便被黑衣人钳住。她惊惧不已,一颗心怕得快跳了出来,于此同时她余光看见正急急下台阶的谢行之。
他怎么在慈霞寺?
月吟泛起疑惑,同时也忽然没那么怕了。
谢漪澜磨破的掌心支起身子,心急之下嗓子都喊破音了,“哥哥快救表妹!”
谢行之赤手空拳和挟持了月吟的带刀蒙面黑衣人打了起来,同时防备着其余三名黑衣人。
三两招便将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
“撤!”
黑衣人见势不对,扛了月吟往树林跑。
谢行之敛眉,双眸森冷。他从地上踢起掉落的刀,顷刻间,那刀砍向一名黑衣人后膝。
刀落那刻,那被砍伤的黑衣人握住后膝倒地。
“正德!”谢行之眉间染了寒意,“将人带回去!再把四姑娘安全送回侯府。”
谢行之无暇顾及谢漪澜,只知她没伤到,如今他满脑子都是月吟惊慌害怕的模样。
向来沉稳冷静的谢行之慌了心神,忙不迭追进树林……
林间杂草丛生,荆棘也多,越往深出走,越称不上路。
谢行之越是想快些追上去,荆棘和树枝偏生与他作对,划破他衣裳,划伤他手背。
山林深处,谢行之终是看见了扛着月吟的黑衣人,那三人好像是分头逃了。
黑衣人边跑边回头望,发现快被追上了,便立即加快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