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漪澜抿了抿唇,话锋一转,小声嘀咕道:“不过我怎么感觉那匹马是冲着赵黎去的?”
谢漪澜唇弯了弯,“看来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收拾收拾赵黎。”她看向月吟,说道:“赵黎今早让表妹弹琴,我看她就是没安好心,想让表妹在众人面前出丑,好在那首曲子表妹拿手,才没让赵黎的坏心思得逞。”
谢漪澜拧眉,有些厌嫌道:“赵黎那死德性,真烦呐,果然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月吟心跳蓦然慢了半拍,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t
谢行之要走了她早上穿的外裳,转眼赵黎就被马撞了。
“大表哥呢?”
谢漪澜:“突然发生了这事,哥哥正查这事是否为意外。太子殿下偶然经过,哥哥现在大抵在太子殿下营帐。”
“对了表妹,哥哥叮嘱,让你别乱跑,说待他把手上的事情办完,就来寻你,有要紧事同你说。说是你前阵子问他的事情,他现在抽不开身,就给耽搁了。”
月吟本就已经很开心了,如今听到这番话,越发高兴了。
谢行之没骗她,也没故意拖延吊她胃口,真的会带她偷偷见娘亲一面。
谢漪澜好奇归好奇,但也没问表妹,问的事情太多,反而让表妹不好意思。
两人在空旷的草场上散步,此处距离她们营帐不远不近,月吟满怀期待,好像一回到营帐,谢行之就已经回来了。
月吟喜笑颜开,摘了路上的一朵小黄花攥手里玩,连足下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忽然,月吟脚步稍顿,笑意僵在嘴角,像个木桩一样立在原处。
她目光凝滞的前方,出现了画卷上娘亲的面庞,只是那位妇人……
妇人身着华丽的宫装,云鬓高梳,发髻上簪了镂空飞凤金步摇,镶金戴玉。
与同行之人说话的她神色清冷,却是一番艳绝之姿态,额上的那颗美人痣更是衬她的倾城国色,魅而不妖,撩人心扉。
而这妇人身后跟了几名毕恭毕敬的宫女。
这位妇人的打扮无疑是宫里的娘娘。
月吟婉如五雷轰顶,被炸得七零八落,耳畔嗡嗡作响,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原处。
“表姐,哪位娘娘是?”
月吟颤抖着手指向远处,喉咙发紧发颤,呼吸话问出口的一瞬间都凝滞了。
谢漪澜顺着月吟指去的方向看,“那是魏贵妃娘娘。宣平侯魏叔的亲妹妹,佳茹和魏二哥的姑母。”
月吟脸色煞白,整个人开始发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一直念想的娘亲。
魏贵妃?
宫里的娘娘?
怎么可能是这样?!
抢走娘亲,打伤爹爹的权贵怎么可能是当今圣上?
圣上怎能做出这等有亏德行的事!!
手里的小黄花掉地上,月吟恍惚间急急转身。
脚踩了小黄花,她失魂落魄地跑开,她脚步踉跄,不停地摇头,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耳边灌不进去任何声音。
“诶,表妹!表妹你怎么了?”
谢漪澜被月吟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住了,拎着裙裾追上去,边追边喊,“表妹你要去哪儿?”
魏贵妃被声音吸引,闻声望去。
那远去的纤瘦身影逐渐模糊,魏贵妃敛了敛眉,莫名有些眼熟。
魏贵妃吩咐侍女道:“来人,去打听打听,那两位姑娘是哪家的女郎?”
已是半下午的时候,谢漪澜没追到月吟,反而因为追得急,把脚给崴了。
谢漪澜一瘸一拐往营帐走,看见谢行之宛如看见了救星,瘸着脚赶过去,焦急道:“哥哥快去寻表妹,表妹情绪有些不对劲儿,往那边的树林去了。”
谢行之面色骤变,仿佛猜到了什么,紧张确认道:“她可是看见了魏贵妃?”
谢漪澜猛点头,“表妹问了我那是谁,我……”如实说
这三个字还没从她嘴里说出来,谢行之如离弦的箭,匆匆离开。
衣袍掠过间,带过一阵急切的风。
谢漪澜望着谢行之急匆匆的背影,喊道:“哥哥,表妹往那片林子深出跑了!”
谢行之回了一声,一个箭步翻身上马,急急往谢漪澜说的那片林子策马而去。
他就不该急着先办赵黎那事。
“驾!”
谢行之双腿夹紧马腹,马鞭挥打在马身上,火急火燎赶去。
马蹄阵阵,扬起一片尘土。
在飞扬的尘土中,谢行之的身影渐渐远了……
山林空寂。
月吟失魂落魄地走在山里,也不知道要前往何处,只想快些逃离那个地方,心脏仿佛被人掏出来,又撕裂开了。
山路已经不能称之是路了,杂草丛生,满是荆棘,月吟专走荆棘丛生的地方,让那划伤的痛感提醒她方才看到的都是真的。
娘亲是魏贵妃,是被宣靖帝抢走了。
那七皇子就是娘亲和宣靖帝的孩子。
月吟眼睛渐渐被泪水模糊视线,前面的路慢慢看不清了,脚下忽然被藤蔓绊住,她被伴倒在地上。
这一摔,月吟心里压抑的情绪全借此发泄了出来。
她双臂环住膝盖,像一只刺猬一样蜷缩成一团,失声痛哭起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身子都在跟着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抽搐的肩头被只手臂揽住,她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清冽气息扑鼻而来。
谢行之坐在地上,揽着痛哭的她埋进胸膛,心疼地揉了揉她头,轻抚她被背脊。
月吟满脸都是泪,埋首在谢行之胸膛,纤白手指沾了泪,紧紧揪着他衣襟,像是找了可以倾诉的人,哭得越发伤心了。
月吟哽咽着,断断续续说道:“我找到娘了,可娘亲怎么会是她?”
她埋在胸脯不愿抬头,脸哭得跟只花猫一样。
谢行之垂眸看着,心脏泛疼。
他低头,蹭了蹭她发顶,在她冰冷的耳畔低声安抚道:“阿吟,魏贵妃娘娘没有忘记你,她也在想你。”
月吟哽咽道:“你骗人,我才不信。”
“我不是在哭这个,我一时间不能接受……”月吟揪着谢行之衣襟,哭得吞声饮泣,“不能、不能是贵妃娘娘。陛下怎么能……”
她哭得咳了一声,心悲痛到了极点。
爹爹在沙场上保家卫国,可皇帝却定了爹爹的罪,此后还抢了臣妻。
谢行之拥她更紧,动作轻柔地给她顺着气。
谢行之:“我当时任太子伴读,久在宫中,一些事还算清楚。娘娘右手手腕上有道长长的疤。娘娘当年割腕想了结余生,但最后被救了回来,此后手腕上留了疤,右手也不能使太大的劲。”
“娘娘一心求死,陛下因此才为崔叔平反,还了崔叔清白,但前提是娘娘要活着,不可再寻死。”
月吟泪盈满面,哽噎着说话,“我没有怨恨、责怪娘亲的意思。娘亲和爹爹恩爱,当年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月吟:“我、我难受,想起来就难受。”
“哭吧哭吧,放声哭出来。”
谢行之紧紧地抱着她在怀里,陪在她身边,等她把情绪都发泄出来。
已近黄昏,天色渐渐暗了。
山林的光线越发昏暗。
马不知跑哪里去了,谢行之牵着魂不守舍的月吟往回走。
灌木和草丛把路遮挡完了,寸步难行,谢行之走在前面,拿长枝将挡路的荆棘灌木拨开,护住走他后面的人。
月吟也不知道她怎么寻了这些地方走,见谢行之衣袖被划破了,她心生愧疚,“对不起大表哥,我不该走这些地方。”
哭过的声音沙沙闷闷的。
谢行之握紧她手,“不许再说道歉的傻话,是我执意来寻你的。”
谢行之牵着她走在灌木丛生的林间,天色越发暗了,这样慢慢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阿吟,在这里等我,我去寻马来。”
谢行之将怀里的火折子给月吟,揉了揉她头,道:“我那马识人性,应该就在附近没走远,在此等我片刻。”
月吟握紧火折子,让谢行之放心离开,“我不怕黑的,大表哥。”
谢行之松开她手,走在灌木丛生的路上。
昏暗的林间,那抹背影渐渐远去,月吟垂眸看眼手里的火折子,唇浅浅扬了扬。
倏地,谢行之脚下踩空,山路上被灌木树叶遮盖的地方有个大坑,他眨眼间就掉了下去。
月吟只听得掉落的声音,人就不见了。
她心里一紧,忙奔了过去。
圆口大坑,里面黑漆漆的,不知有多深。
月吟心紧到了嗓子眼,跪趴在坑边,天色暗淡下看不见谢行之的身影。
她急了,朝黑漆漆的坑里喊,“大表哥?!”
有回声传来。
等了好一阵,才有回复她的声音。
“我没事,阿吟别怕。”谢行之声音有些发抖,“这坑深,别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