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想她才出了营帐,迎面却有一人走来向她道:“阿嫣夫人,三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三殿下?”阿嫣有些奇怪,这位三殿下从她来了军营之后统共也就只见过一回,也就是刚来的那一回,后头便再不曾见过了。
她记得那不过是个半大点的孩子,不过身份贵重,如今又算是谢行玉头顶上的人,自然不会在意她这一个区区妾室。
可今日怎的突然要见她?
难道是想着谢行玉马上就要娶正妻了,担心自己这个妾室是个多事的,会闹得家中不宁,如此,影响了谢行玉在他手下做事?
阿嫣只能想到这么一个缘由。
那人点头,“三殿下正在等着阿嫣夫人呢,还请阿嫣夫人尽快过去吧,莫要让三殿下久等了。”
他这般催促,阿嫣也不好耽搁,只能点头应道:“是。”
但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而里间,阿嫣走了之后,江奉容与谢夫人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
江奉容心里想着谢嘉莹,原来以为今日再怎么说也是个要紧日子,她应当是会过来看看自己的,但不曾想如今却是谢夫人独自过来,便忍不住问道:“夫人,嘉莹怎么不曾过来?”
谢行玉既然识破了她的心思,自然也知晓了谢嘉莹也参与其中,谢嘉莹毕竟是他的亲妹妹,江奉容倒是不担心谢嘉莹当真会因此出了事,只是始终见不着人,到底有些不安罢了。
谢夫人听她提及谢嘉莹,面上的愁容也没再掩饰,道:“嘉莹这孩子太乱来了了,昨日那桩事……”
她说到此处,看了一眼江奉容,叹了口气才继续道:“昨日那事闹得难看,行玉发了一通火,也和他妹妹吵了一觉,嘉莹也是个倔性子,让她认个错她是怎么都不肯松口的,硬是说她自个没错。”
“今日是你和行玉大婚的日子,他想着这个妹妹若是放出来,指不定还能闹出什么事来,所以索性将她关着了,说是关上一日,有什么事都等这桩婚事了了再说。”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在江奉容面前,确实也已经没了遮掩的必要,所以就尽数说了。
江奉容听得这话,沉默了片刻,而后才轻轻点头道:“没事便好,嘉莹也是为了我着想,是我对不住她。”
说到底,是自己连累了她。
谢夫人闻言一顿,又勉强挤出笑意,她拉着江奉容的手,缓缓道:“阿容,你与行玉这一路走来,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好容易也算能修成正果了,母亲知道你心里还有些……”
说到此处,她垂下了眸子,又是过了片刻才接着道:“但这些总归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就当作是母亲求求你,往后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别的事,就不要再去计较了,好不好?”
她说话的语气里已经是有了几分哀求的意味,“人这一辈子哪里能什么挫折都不遇上的呢,两个人要在一起更是要经历许多,你与行玉好容易算是熬过来了,母亲当真不希望你们再因为一些早已过去的事,反而丢了当下。”
谢夫人说着,又看向江奉容,显然在等着她给出肯定的答复。
作为长辈,谢夫人都已经这般低声下气地求着她了,江奉容确实很难再说出拒绝的话语来。
可她也没法子违心地应下。
有些事没有谢夫人说得这般轻巧,即便她马上要与谢行玉成婚了,可那些事在她这里,永远都是过不去的。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作答之时,因着时辰差不多了,外边那候着的妇人也上前提醒,“姑娘,时辰差不多了,应当去拜天地了。”
若是在上京,将军府的成婚礼节自然繁琐,什么叩拜祖宗,花轿游街之类都是免不了的,但如今却是在军营中,能不能免去的规矩都由谢行玉发话,尽数免了去。
如此,便只余下拜天地这一项规矩。
等拜过了天地父母,就算是昭告了所有人,这桩婚事自然也就算成了。
江奉容听得外边妇人所言,便顺势转移了话题,“夫人,到了时辰了,我便先过去了。”
谢夫人张了张嘴,可到底不好再逼着江奉容说出个答复来,只得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去吧,免得耽误了时辰。”
虽然规矩能不能免的都尽数免了,但这时辰却还是不能耽误的,否则便是对老天爷不敬了。
江奉容应了声“是”,便起身往外间走去。
而谢夫人看着江奉容离去的背影,心头却还是升起浓浓的不安来。
江奉容才出了营帐,那妇人瞧见便连忙迎了上来,又拿着盖头,给她盖上,一边盖上一边道:“姑娘怎么自己出来也,也不唤我进去,哪里有新娘子就这样大剌剌地走出来?还是要将盖头盖好的。”
江奉容没多言,就任由这妇人折腾。
等她将盖头盖好,便缠着江奉容往另一处营帐的方向而去。
这儿的规矩简单,所谓行拜堂礼,也不过是在一处营帐收拾妥当,而后到另一处营帐行礼罢了。
因着被盖头朦胧地遮住了眼睛,江奉容脚步行得很是缓慢,等到了那处营帐时,也差不多到了该行礼的时辰。
里间该到的人也差不多都尽数到了,谢行玉也身着红衣立在营帐门口。
见了江奉容之后便从那妇人手中接过她的手,牵着她步步往里间走去。
虽然昨日夜里两人之间发生了一些事,可到了今日,谢行玉的面上却唯有喜色。
大约能与江奉容成婚,与他而言,怎地也是件值得高兴之事吧。
江奉容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其实与谢行玉成婚,亦是她从前幻想了千万遍之事,从梳妆到入花轿,到行拜堂礼,每一个步骤她都曾想过,也都曾期待过。
只是如今,她心下却唯有苦涩。
好在她的面容尽数被掩盖于这红盖头之下,倒也不必刻意去掩饰伪装些什么,竟也觉得稍稍轻松些。
等谢行玉牵着江奉容入了营帐,周遭的喧闹声音也尽数安静下来。
立于高堂旁的一人恭敬地向谢行玉道:“谢将军,差不多该拜天地了。”
谢行玉略一颔首,便牵着江奉容行至营帐的正中央。
此时的江奉容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任由谢行玉牵着做任何事。
而正当二人要行礼之事,外间却传来响声,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江奉容还没瞧清楚来人是谁,就听得周遭传来叩拜之声,他们口中唤来人为“三殿下”。
如此,江奉容自然意识到是隋璟来了,于是也与众人一同行了礼。
隋璟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笑着道:“今日是我表兄的大婚之日,一些礼节规矩便不必太过在意了。”
第九十章
说罢, 摆手令众人起身。
江奉容也顺势起了身。
原本以为隋璟这便会直接去高位落座,毕竟这会儿已经到了行拜堂礼的时辰,这个时辰要紧, 向来是耽误不得的。
可隋璟却并不着急,而是缓缓来到了江奉容谢行玉二人面前, 笑着道:“江姐姐, 我曾答应过你在今日要送你一份礼物,虽不知你可否还记得,但我向来说话算话,这便让人将礼物带来了。”
江奉容听得这话, 想起那日在营帐中再见隋璟, 对于这礼物,他好似是提过的。
但那会儿江奉容满心只想着逃离此处, 对于他所言,也都只是囫囵听着, 并未太用心。
而如今听他再度提及这所谓的礼物, 江奉容总觉得他这语气有些古怪,便也下意识有些不安,想来他说的这所为礼物,应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可隋璟却已经抬手令底下人将他口中的礼物端了上来。
那礼物并不是一样大件,来人用托盘端着,上边还盖着很是应景的红绸布。
谢行玉不想误了时辰, 于是便先开口道:“多谢殿下的贺礼了。”
而后用眼神示意身边人上前将那礼物接过来。
他身侧之人上前想从隋璟的人手里接过礼物,但隋璟的人却全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谢行玉瞧出端倪,皱眉看向隋璟。
显然有些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而隋璟这才笑着道:“我这份礼物有些不同寻常, 表兄若是收起来独自欣赏,那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了, 既然这会儿大家都在,不如索性一同赏一赏这难得的宝贝才不算是浪费了。”
谢夫人听得这边动静,也走过来道:“殿下,可这已经是到了行拜堂礼的时辰,怕是不好耽误。”
她向来在意这些规矩,万万不想因着这什么礼物耽搁了时辰的。
可谢行玉却瞧出隋璟的神色有些不对,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殿下既然如此说了,那便索性让大家都瞧瞧到底是何种宝物吧。”
隋璟虽然年纪尚小,可毕竟是皇子身份,而且如今还是他头顶上的人物。
这些时日他与隋璟接触颇多,也能感觉到他行事风格狠辣,早非当初那个被娇养在宫中的奶娃娃了。
所以眼下他断断不好拂了隋璟的颜面。
隋璟听他如此说,面上才有了笑意,他看向那正端着礼物的下属,道:“那便打开吧。”
那下属应了声“是”,而后便抬手掀开了上边的红绸布。
红绸布掀开的一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瞬间弥散开来,就连盖着红盖头的江奉容都分明闻到了那阵血腥气味。
周围的人尽数都变了脸色,就连方才还面色沉稳的谢行玉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隋璟,咬牙道:“殿下此举,何意?”
谢行玉对待隋璟的态度向来是足够恭敬的,可这会儿却开口说出这般话语来,再加之空气中越发浓重的血腥气味,江奉容心里越发觉得古怪,索性掀开了碍眼的红盖头。
如此,她才算是瞧清楚了那托盘中的所为礼物到底是什么。
那竟是一个已经成型了的孩子。
他瞧着只有寻常人的一只手大小,周身粘满了鲜血,不难想到应当方才才从孩子的母亲腹中取出来的。
而军营中怀有身孕的女子,江奉容唯能想到一人,便是阿嫣。
想到阿嫣,江奉容猛然抬起头来,难道隋璟以为自己要嫁给谢行玉了,那么这阿嫣便是阻碍,所以……
难怪他特意说,这是送给自己的礼物。
一旁谢夫人也显然想到这一层,她用力攥紧了手中帕子,也在等着隋璟做出解释来。
谢行玉如今毕竟是在为他卖命的,他没有缘由就做出这种荒唐事来,是会寒了他手底下这些将士的心的。
面对谢行玉的质问,隋璟却依旧是神色自如,甚至唇边还含着笑意,他看了一眼托盘中那鲜血淋漓的孩子,道:“这是表兄你那妾室腹中的孩子。”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验证,江奉容面色苍白了几分,她纵然厌恶阿嫣,可却从不曾想过要对她的孩子做些什么。
况且腹中还不足月的孩子被这样生生剖了出来,那阿嫣还能活吗?
江奉容简直不敢想。
而谢夫人的面色自然更是难看,若是没有身侧婢子搀扶着,恐怕是要被这事打击得晕厥过去。
谢行玉盯着隋璟,眼神中有着恨意的同时亦是带着几分不解,“殿下如此做,怎地也该给臣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那毕竟是他的孩子,即便如今的他再如何不在意阿嫣,也不能这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还不曾问世,便这般没了气息。
“这孩子确实是我令人从你妾室腹中剖出来的。”隋璟神色淡淡道:“但你确定这孩子,当真便是你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