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见江奉容如此识趣,亦是极为满意,点头道:“好,到底是宫中养大的孩子,确实是不同的,你我二人既是把话说明了,那我这个作母亲的,便也能安心了。”
说罢,抬步往房外走去,“今日一大早便出来这么一遭,也实在有些疲累了,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江奉容福身道:“恭送母亲。”
周氏便走出了房门。
一旁芸青见周氏走远,走上前道:“这江夫人倒是个拎得清的,几句话而已,就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得分明,只是有些话却说得不太好听。”
这说的便是周氏当着江奉容的面提及江遂赵文婴二人,甚至说起他们那桩通敌卖国的罪行了。
江奉容只道:“那些事我在宫中早已听腻了,也无非是这一桩事翻来覆去的讲,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
芸青叹了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
往后几日,江奉容在江府中便如同周氏所言,作出了一副江家义女的姿态。
该有的礼仪规矩,一样也不曾少。
在江成益,周氏面前,也都是一副孝顺女儿的模样。
如此表演一番,江府之中,自然也有些下人嚼起了舌根。
譬如道:“明明只是个罪臣之女,如今作出这般姿态,瞧着竟好似咱们江家的嫡女一般呢!”
“谁说不是?不过她那身份确实不知为何能与谢将军相配!实在是差得太远。”
亦有道:“她那罪臣之女的身份一辈子也洗脱不了,如今这般费力巴结,想来也是别无他法了吧。”
“……”
这般闲谈之后,那些个下人往往还肆意地发出嫌恶的笑声,显然不曾将江奉容放在眼里。
有几回芸青撞见了这般景象,心里实在气不过,便要上前去与他们理论,只是却被江奉容拦了下来。
芸青不解,“不过是几个江府的下人罢了,小姐如今是江大人与江夫人的义女,在这江府,至少在外人眼中还算是个主子,怎地连管教个多嘴的下人都不成了?”
芸青说的这话,实则不错。
江奉容若有心管教,便是将这些个下人都尽数责罚一番,也是没有做错的。
只是没必要。
她道:“眼下我若过去与他们争吵,少不了又是一番纠缠,我在这儿算半个主子,能处理这事,但浪费心神。”
“可这府中有其他人更不想担了苛待我的罪名,等着吧,很快他们便会将这事处理得妥当。”
果真,只过了一日,芸青再从那道上经过时,在那处扫洒的下人便已经尽数换了。
她留了心眼,便刻意上前问了一句,“前几日在此处扫洒的那几个下人呢,怎么换了你们来做这活计?”
那几个下人是恭顺守礼的,见芸青上前盘问,便小心应道:“芸青姐姐,他们几个是做错了事,已经被夫人发卖了出去。”
他们口中的夫人,自然就是周氏了。
芸青听得这话,心下想着小姐所言果然不错,又对那下人道:“竟是如此,行吧,你们继续做你们的活计。”
那几个下人应着继续忙活起来,芸青才转身走了。
回了观荷院,芸青便将方才的事尽数说了,“果真如小姐所料,江府那些人动作极快,才不过一天功夫,就讲那些胆敢胡言乱语之人尽数料理了。”
“往后,大约是无人再敢说这种话了!”
有没有人再议论这种话,其实江奉容是不在意的。
无非是难听了些而已,她早觉得不痛不痒了。
只是江府中的那些人却不能不在意这些言论。
他们再如何瞧不上江奉容,这也是圣人给他们赐下的差事,他们亦是想通过这一桩差事得到些东西的。
若因着这些言论而落得个苛待江奉容的罪名,可当真就因小失大了。
所以江奉容初听到那些下人如此议论,就已知晓他们下场会是如何,如今听得这消息,倒也并不曾有什么惊喜。
只是见芸青一副欢喜模样,便也随着她笑了笑。
外间院子里的下人绿夏进来,向江奉容禀告道:“小姐,谢将军来了。”
第二十三章
江奉容行至前院时,江怀远也在。
谢行玉显然是在等江奉容的,大约是恰好被江怀远瞧见,便顺势将人请进里边饮茶。
依着谢行玉的性子,想来也是已经开口拒绝,只是江怀远一再盛情邀约,再加之如今的江怀远亦算作是江奉容的兄长,所以谢行玉便也只好应下。
事实确实如同江奉容所猜想的一般无二。
此时的谢行玉见江怀远一副攀附关系的模样,心中其实是极为不喜的,但奈何想到眼前人与自个未婚妻的那一层关系,又只能生生忍着。
听他好几番高谈阔论都只是含糊应着,更是左顾右盼的想着,阿容怎地还不曾来?
好在江奉容并未让他等得太久。
瞥见那道藕荷色身影的一瞬,谢行玉片刻也不曾迟疑便走上前去,“阿容。”
江怀远见此景象,他话才说了一半,心里虽有些不满,但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得一同跟了过来。
江奉容唤了谢行玉一声“谢朝”,亦是看向江怀远唤了一声“兄长”。
江怀远听她如此称呼,心底反而一阵得意。
他原本虽是刻意警告过江奉容让她不必这般称呼自己,更是不想与她这样身份之人攀扯上关系,可眼下却是在谢行玉面前。
她称呼自己为“兄长”,便是让谢行玉无形之中也低了自己一头,也应当跟着她唤自己一声“兄长”。
谢行玉是何等人物,他过世的父亲是圣人亲封的镇军大将军,姑母又是中宫皇后,他自己也是个厉害人物,年纪轻轻就已凭着自身功绩被封做三品的云麾将军,就连母亲也早已有了诰命。
若不是江奉容这一层关系,他是怎地也够不上这般人物的。
自然,也只有他一人觉得如今的谢行玉是低他一等的。
江怀远如此想着,也拿出兄长的做派来,向前一步行至二人面前道:“谢将军是要带我妹妹出门?”
谢行玉心中虽有不耐,但明面上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便道:“是,今日休沐,也得了几分空闲,想邀阿容出去走走。”
说罢,不等江怀远多言,就看向江奉容道:“阿容,时辰不早了,我们走罢。”
江奉容心知谢行玉定是不想再应付江怀远,便紧接着向江怀远道:“那兄长,我们先走了。”
江怀远自然不好再多说,只得点头,故作关心道:“早些回来。”
江奉容又应了声“是”,这才与谢行玉一道离开。
江怀远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瞧了好一会,而后才喃喃道:“当真不知这谢将军到底是瞧上这江氏女,凭着他的身份地位,要何种女子没有?偏偏去向圣人求了这么个女子作为正妻,日后,谁知不会被她这身份所拖累?”
说罢,他亦是摇头叹息,虽不曾入过官场,可却表现出一副对官场之事甚为了解的模样来。
正当他为谢行玉往后的仕途惋惜之时,有一婢子向前来行了一礼,道:“公子,夫人让您去一趟景芳院。”
江怀远摆了摆手道:“这个时辰,我当回房中念书了,你帮我与母亲说一声便是。”
话音落下,他转身便要走。
那婢子慌忙将人拦下,一脸为难道:“公子,夫人说了,便是念书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您还是先去一趟景芳院吧,夫人当真与您有话要说。”
显然,知子莫若母,周氏是最清楚江怀远会拿了什么由头来搪塞的,所以早已准备了说辞。
江怀远闻言眉头皱起,“母亲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
“这……”那婢子摇摇头,“公子且去了便就知晓了。”
江怀远无奈道:“罢了,今日就先懈怠一日吧。”
于是才跟着那婢子去了景芳院。
他踏入院中,瞧见周氏正在侍弄一丛花草,便大步走上前去,唤道:“母亲。”
又道:“母亲这般着急唤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周氏抬眼瞧了他一眼,道:“没什么要紧事。”
但却抬手将周遭人尽数屏退,而后依旧将修建着花枝,道:“你方才已然见过那谢家将军,谢行玉了?”
江怀远自然没有隐瞒周氏的道理,于是点头道:“见过了,确实是器宇轩昂谈吐不凡,果然不愧为云麾大将军!”
说到此处,他语气中还带了几分自得,“那江氏女唤我一声兄长,往后他们二人的婚事成了,那谢行玉也少不了要唤我一声兄长,这样想来,咱们江家认下了江奉容这个罪臣之女,竟也不算太亏!”
“我要与你说的就是此事。”周氏面上却全然瞧不出喜色来,“你何至于这样心急,那谢行玉不过来了我们江府一回,你便如同水蛭一般黏了上去,生怕别人不知我们江府起了攀附的心思吗?”
江怀远被周氏这般呵斥,神色也是一变,语气不满道:“当初不是母亲说江氏女与谢行玉之间的那一桩婚事要好生利用么,说若是咱们江家能借此机会攀上谢家,不论是往后父亲在官场上,还是我明年的科考,都会有极大助益,怎地如今又换了说法?”
“此事做自然是要做的。”周氏缓和了语气,劝道:“你也知道你父亲那个性子,认下江奉容这个义女已是他心头百般不愿之事,若非圣人授意,我又从旁劝着,你父亲怕还是不会松口的。”
“你如今若是做出这般姿态来,传闻出去,自然会有人说你父亲生了攀附心思,日日上前巴结,这于你父亲官声不益也就罢了,依着你父亲的性子,若是知晓了这些事,怕是要发脾气的。”
江怀远自然知晓周氏所言不错,可此时的他依旧因着周氏方才那一顿呵斥而神色不耐,“母亲只说之后该当如何做便是。”
周氏叹了口气,道:“有那一桩婚事在,谢家与咱们江家马马虎虎也算半个姻亲了,往后来往的机会不会少,你只需记着母亲的话,人家来了,你以礼相待就是,切不可操之过急,反而将自个目的明晃晃显露了出来,那谢行玉不是个傻的,这样做于我们无益。”
江怀远囫囵听着,见她说完便应了个“儿子知道了”。
周氏知晓自己这个儿子心中依旧有些气闷,也怪自己方才着急,将话说得重了些,于是又只得说了好些掏心窝子的话哄着。
费心哄了一番,好歹是让江怀远面色稍稍缓和些了,又说要回去温习书本,周氏便也松口让他回去了。
之事等江怀远走了,周氏却是一副极为疲累的模样,叹息道:“这孩子,也不知性子随了谁,也都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做什么事却偏偏还要我这个作母亲的哄着。”
一旁孙嬷一边给周氏捏着肩膀,一边劝慰道:“往后等公子出人头地了,定是会感激夫人的。”
说到此处,孙嬷捏肩膀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忽地道:“说起公子的婚事,夫人可曾有合心意的人选了?”
“倒是给怀远相看了几个不错的。”周氏提及此事,更是愁容满面,“只是我到底还是想给他寻一个对他的仕途有些助益的。”
显然,周氏对江怀远的婚事看得极重,只是江成益的官职品级不算太高,江怀远也不是个争气的,科考都参加了两回了,回回皆是落选,想要攀上她看得上的名门贵女,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孙嬷却笑道:“那夫人觉得谢将军的妹妹,那个谢嘉莹,如何?”
周氏一听这话顿时直起了身子,“若她能嫁与怀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只是她想起谢家的门第,却又不由叹了口气,“我瞧得上人家,人家却不一定瞧得上怀远,虽说怀远的学识不差,但到底科考了两回都不曾入选,如今还是个白身,若要促成这桩婚事,怕是难于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