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一愣,而后迟疑道:“将军,进里边来说罢。”
谢行玉显然有些犹豫,可却又听阿嫣道:“到底是女儿家的婚事,有些话,阿嫣也担心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况且……”
她抬眸看向谢行玉,唇边带着一抹笑意,“将军是阿嫣的兄长,来这里也不过是因着担心阿嫣的婚事,又有什么好避嫌的呢?”
她这话的意思,却是将他们二人的界限说得更加分明了。
若是此时谢行玉还执着避嫌,反倒显得谢行玉太过在意那些陈腐规矩。
于是他点了头,大方地往院子里间走去。
进了屋内,里边除却阿嫣之外,也还有一个一直贴身伺候着阿嫣的婢子雁儿,所以倒也并未有什么不自在的。
但谢行玉或许是因着来此之前便饮了好几杯酒,所以此时坐下,一阵昏沉之意却已经涌了上来。
但好在他脑子还算清醒,便只问起阿嫣的婚事,“那许公子的情况,母亲也已经与我说过,其实他的条件算是不错,只是我觉得这毕竟是你的婚事,你心中……可愿意?”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阿嫣身上,好似对这个答案很是在意。
阿嫣却垂下眸子避开了他的目光,轻声道:“那位许公子是母亲与江姐姐为阿嫣择选的夫婿,母亲与江姐姐见多识广,既是能入得了她们的眼的,想来确实是不错的。”
“阿嫣不过是个农家女,如今能得了机会瞧一瞧上京的景致,能嫁与许公子这般人物,已经是幸运至极了,哪里还会有别的心思?”
这一番话好似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说得极为清楚,可偏偏依旧是不曾回答谢行玉的问题。
她到底是愿意与否?
谢行玉自然也察觉到这一点,于是皱眉问道:“若是成婚了,那人便是要与你相伴一辈子的人,你若是不喜欢,可以与我说,我会帮你同母亲说清楚……”
阿嫣声音凄婉道:“将军不必再因我为难。”
谢行玉站起身来,正欲再与她言明此事并不算为难,可那阵眩晕之感却再也压制不住,他张嘴只说了一个字,“这……”
而后便重重地倒了下去。
翌日,晨间的凉意从窗缝渗入里间,谢行玉渐渐恢复意识,却还觉得头疼欲裂。
他抬手想揉一揉太阳穴,可却无意中触碰到女子柔顺的长发,他猛然睁开眼睛,躺在他身侧的……是阿嫣。
第四十章
他猛然起身, 有些慌乱的动作也将一旁的阿嫣惊醒。
瞧见眼前的这般景象,阿嫣即便反应稍稍有些迟缓,但也在这满室荒唐间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用被褥将自己裹住, 眼泪也在这一瞬落了下来,谢行玉以为她会开口责怪他, 但是没有。
阿嫣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向他道歉, 她道:“将军,对不起,我……我没有想过事情会变得这般模样……”
她的声音颤抖地厉害,显然心中已是极为害怕, 但她依旧在向他道歉。
“事已至此。”谢行玉轻轻叹了口气, “不必再说这些了,只说此事该如何解决吧。”
昨日夜里的事, 确实极为荒唐。
他虽然确实对阿嫣有几分心动,但绝不至于……
想来是他心烦意乱之时多饮了几杯酒, 这才酿成了这一桩错事。
但此时的他心下亦是越发清醒, 在阿嫣抬眸看向他时,几乎全然不曾迟疑道:“阿嫣,我的妻子只会是阿容一人。”
这一句话便已经算是告知了阿嫣答案。
如今所发生的事虽然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他只会娶江奉容一人的想法,是从不曾变过的。
阿嫣垂下眉眼,过了好一会才努力挤出一抹笑意来, “将军,你放心吧,我会嫁给许公子, 至于昨夜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谢行玉一顿, 心底的愧疚越发让他甚至有些不敢对上阿嫣的目光,但他心底明白,此事,已经别无选择。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只道:“往后,倘若那位许公子待你不好,你可以随时回谢府来,谢府会替你撑腰。”
“多谢将军。”阿嫣声音极轻,寥寥几字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气力。
谢行玉不宜在此处久留,所以将话说清楚之后便穿好衣服匆匆离开了。
而雁儿见阿嫣竟然不哭不闹就这般任由谢行玉离开了,连忙快步走到她身侧着急道:“小姐,您怎么就这样让将军走了,您不借着这个机会向他要个名分,往后再想要名分,可就难了!”
阿嫣抬眼看向她,轻笑一声道:“倘若我此时哭闹一番,或许当真能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可以得一个妾室的名分,但却会毁了将军与那位江小姐的婚事,将军那样在意那位江小姐。”
“我害得他失去了心爱之人,他定是会对我心生怨恨,而我这般举动亦是会毁坏了谢府的名声,谢夫人自然也不会再似从前般维护我,谢嘉莹更是不必多说,如此,我在这府中空有个妾室的名头,其余,却是什么也得不到,日子恐怕是会比眼下还难过。”
雁儿听得睁大了眼睛,“可是……可是您不好生利用这个机会要个名分,昨夜那一切,岂非白白筹谋了?”
阿嫣摇头,“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只需帮我办妥我吩咐的事,旁的不必操心。”
雁儿虽然心中还有诸多疑惑,但此时却也不好再多问,只得勉强点头应下。
***
永祥宫。
谢皇后虽当时因着触怒了圣人被禁足于宫中一月,但她毕竟是皇后身份,等圣人身子日渐好了,朝中便陆续有大臣求情。
都道当时谢皇后不过是关心则乱,所以才闯入了明宣宫中,绝不是有别的想法。
外界关于帝后不和的传闻本就颇多,如今再有这种消息传出去,怕是更会使得百姓议论纷纷。
实在并非好事。
圣人如今的心思尽数放在了慧妃身上,关于谢皇后的事,他是听也不想听。
见那些朝臣频繁提及,心底不免生出烦躁情绪,索性便将谢皇后的禁足免了,也是想着能让那些言官闭嘴。
只是谢皇后这几日却依旧无法安定心神。
她遣人送去西山大营的书信早已得了消息。
但隋璟还是不愿回来,反而觉得她如今的忧虑有些过早。
书信中道:母后,如今儿臣虽有谢家作为倚仗,但还是无法与太子相较,倘若此时回宫,即便宫中局势真如您所言,那儿臣非但无法改变什么,反而是自投罗网……
谢皇后看完书信,只觉得头越发疼了,“这孩子……怎么就不能稍稍听话些呢,那西山大营虽是朝廷的,可却让太子管理了多年,他在那种地方待着,不就一直被太子所拿捏了吗?”
画萍上前一边帮她揉捏着太阳穴,一边劝道:“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好在圣人身子如今也已经渐渐好了,看来太子殿下也并未有要急着坐上那个位置的意思,娘娘与三殿下还有筹谋的时间。”
画萍这话确实也稍稍宽慰了谢皇后。
原本她惊闻圣人病倒的噩耗,当真以为隋止会借着这个机会有些动作,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岔了。
圣人身体无恙,便也就给她与隋璟留了时间。
她眉间稍稍舒展,但却又想起另一桩事来,于是问道:“那个慧妃,如今怎么样了?”
尚且还在禁足中时,她便听说了圣人新封了一个慧妃的传闻,只是那时她一心想对付隋止,倒是不曾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如今忽地想起此事,倒是想知晓这个圣人在先皇后逝世之后封的第一个妃子现状如何了。
画萍闻言,迟疑片刻后方才小心翼翼开口道:“那位慧妃如今……颇得陛下宠爱,据说不仅是每日夜里侍寝,就连白日里陛下在御书房处理公务,也总令这位慧妃陪同,宫中如今甚至有传闻说,陛下对这位慧妃的宠爱,甚至比之先皇后还……”
“再怎么宠爱又如何?”谢皇后却轻哼一声道:“没有个一子半女的,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画萍叹了口气,道:“只是奴婢还听说,那慧妃才承宠几日,太子殿下便前去了常宁宫两回,也不知是这太子殿下生出了与慧妃交好的心思,还是说这两人早就是旧相识了。”
慧妃受宠并不能令谢皇后心生顾虑,但若是这慧妃与太子关系密切,那她便不得不防了。
她眉间蹙起,伏在案几上的手微微用力,“那你这几日得多注意着他们二人了,倘若当真如此,本宫……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了。”
画萍连忙应道:“是。”
而此时,明宣宫中,圣人正提笔批改折子,慧妃在一旁研墨。
“慧娘,太子这几日,去见你了?”圣人问起此事时手中墨笔未停,仿佛只是随口闲谈。
慧妃却停下研墨的动作,抬眼看向圣人道:“太子殿下见了臣妾三回,第三回 是在芳华寺,太子殿下对臣妾的身份有所怀疑,所以一再试探。”
圣人神色并未有变化,只淡淡道:“老二的性子向来是这样,他有心去查就让他去查便是。”
慧妃颔首道:“臣妾明白。”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李沛的声音,“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圣人搁下墨笔,道:“让他进来吧。”
外间应声:“是。”
不消多时,隋止踏入里间,向圣人慧妃各自行了一礼,“不知父皇唤儿臣前来,是有何事?”
圣人上下看了看隋止,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才道:“老二是不是该娶妻了?朕记得朕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孩子了。”
隋止没想到圣人会突然提及此事,但他显然无心于此,于是道:“儿臣如今手边事务繁多,并无心力在儿女情事上……”
“你的婚事也是要紧之事。”圣人却摆了摆手,打断了隋止的话,“你无需费什么心力,朕令皇后为你操持便是,到时候将上京适龄的小姐们召进宫中来,你瞧瞧可有你看上的,若有喜欢的,朕再下旨赐婚便是。”
如此,隋止反而没了拒绝的理由。
正当他心下有些迟疑之时,慧妃却在一旁道:“皇后娘娘方才解了禁足,想来也是不会有心力去操持此事的,不若陛下将此事交与臣妾,臣妾自会尽心将此事安排妥当。”
隋止眉头微皱,正欲再说些什么,可圣人却已经点了头,“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慧妃应道:“是。”
隋止还不曾有机会将拒绝的话说出口,这件事便已经是定了下来。
事已至此,隋止也只得应了个“是”。
此事交与慧妃手中,慧妃也确实上了心。
不过三日,上京的各个世家小姐便都收到了宫中百花宴的请帖。
宫中的宴会,即便明面上顶着各种或是赏花饮茶之类的各种名头,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场宴会背后必定有其他目的。
而这回由圣人的新宠慧妃一手操办的百花宴背后到底是有何目的,其实但凡在朝中有些权势的官员,便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知晓此番宴会,其实是为了择选太子妃。
如此,上京不少世家小姐都因着此事欣喜不已,家世好一些的便已经是将那太子妃之位视作囊中之物,而家世稍微差一些的,便想着若是自己能在这百花宴中得了太子青眼,说不定也能得一个侧妃的位置。
虽说不是正妻,但那人毕竟是太子,往后登上帝位,自个的身份自然也不同往日。
莫说是贵妃,便只是个寻常妃子,亦是嫁作寻常人家做正妻比不了的。
所以自然愿意争上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