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了片刻,听得圣人道:“退下吧。”
这才如蒙大赦,慌忙起身告退。
而慧妃又上前将那碗鸡汤端到圣人面前,解释道:“其实不过是太子殿下依旧觉得臣妾的身份古怪,翻来覆去的问臣妾是否是当初的赵文婴罢了,也并不曾说别的。”
圣人盯着她,“那你如何答的?”
慧妃无奈道:“还能如何作答?自然是不承认了,臣妾若是认下了这身份,往后在这宫中,那里还能待的下去?”
圣人的神色终于稍稍缓和,他伸手抚上慧妃的衣裙,在她的膝盖处轻轻揉捏着,“这里可还疼?”
慧妃摇了摇头,“多谢陛下关心,臣妾不疼。”
圣人叹了口气,“慧娘,这里没有别人,你何必与朕这样生疏?”
慧妃顿了片刻,唤他:“隋宴。”
隋宴,正是圣人的名讳。
只是从他坐上这个位置,便许久不曾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了。
而慧妃如此唤他,偏偏是他最喜欢的。
他顺势将人拉入怀中,喃喃道:“慧娘,只要你好好留在朕身边,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慧妃什么话也不曾说,只在他怀中轻轻点了头。
她知道,这便是他最想要的答案。
***
西山大营。
下午的操练已经结束,隋璟简单用了晚膳便回了营中。
此时已经入夜,营中已经点起了烛火。
他在烛火旁将一封信看完,而后在外间传来脚步声响之时很快用那烛火将信纸点燃。
外间也正在这时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他瞧见隋璟,便笑着上前道:“三殿下,这么快便回来了?”
隋璟来到这西山大营中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初时大家知晓他的身份,虽然因着隋止的吩咐并不曾给他什么特殊的待遇,但是他的身份毕竟尊贵,营中的这些寻常士兵自然还是对他极为恭敬。
不过后来他留在此处久了,大家见他与寻常士兵都是同吃同睡的,从不曾喊苦叫累,更是一点皇子的架子也没有,久而久之,便也就与他相熟起来,虽然依旧规规矩矩地唤他“三殿下”,但却早就将他当作朋友一般了。
隋璟自然也不会在意那些繁杂的规矩礼仪,从前在宫中他便极为厌恶那些约束,如今到了军营,自然不会再深究。
他若是喜欢这一套的话,那早便回了宫中,怎么会心甘情愿在这军营中久待?
而此时进来的这人名唤辛穆,从隋璟来时他便一直与隋璟同住在一处,辛穆性子直爽,话也多,所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隋璟瞧见来人是他,便也没有太过避讳,只依旧将手中那封信烧了个干净。
辛穆走上前来见到这般景象,也并未觉得奇怪,只道:“皇后娘娘这是又送了书信过来?”
隋璟点头道:“上京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比较多。”
上京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确实多。
不说旁的,单说江奉容与谢行玉退婚这一桩事,便已经惹得满城风雨。
她为了退掉婚事而在明宣宫前跪了三个日夜之事,更是让上京的众人禁不住议论纷纷。
谢行玉在明宣宫前跪了三日求来的婚事,又被江奉容同样在那处跪了三日退掉。
这种事情确实罕见,也不怪上京的这些百姓连着好几日都在议论此事了。
写下这封书信的时候,谢皇后自然也已经知晓了此事。
或者说江奉容才在明宣宫前跪下不久,谢皇后就已经知晓了此事。
她在宫中,虽不至于耳目遍地,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知晓,但退婚这件事的动静并不小。
即便事情是发生在最难探知消息的明宣宫,可三日下来,谢皇后依旧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
她初听得手下人禀告此事,便已经是变了脸色,“这一个个难道都疯了吗?行玉前边为了那个阿嫣做的荒唐事都还不曾过去,如今外间到处在议论着此事,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谢家的笑话,她却又要退婚?”
“不行,这桩事若是闹大了,谢家的面子上更是过不去!”
从前谢皇后很是不喜江奉容与谢行玉的这一桩婚事,如今却是不同了,虽然她依旧觉得以江奉容的身份嫁入谢家算是高攀,可若是这桩婚事在这当口退了,那这其中可就更有说头了。
说谢行玉移心旁人倒也都是小事了。
想到此处,谢皇后便起身要向外头走去,只是却被画萍拦了下来,“娘娘,不可啊!您前头便因着陛下病重之事惹得陛下不快,如今才解了禁足不久,这会儿再去管这事,怕只会……”
画萍的话不曾完全说出口,但其实中的意思谢皇后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
只是谢皇后几乎要将手中那块帕子扯烂,咬牙道:“不论如何,谢家的事,本宫能不管吗?”
谢家与谢皇后的关系如何暂且不说,可如今两者之间就是互相依存的关系。
特别是她还想让隋璟坐上那个位置,那就更是需要谢家这个倚仗了。
所以她不能不管。
可画萍依旧拦在她身前,叹了口气道:“今日这桩事,娘娘怕是当真不能管,更是管不了!”
见谢皇后顿住,画萍才将其中利害说了个清楚。
依着如今局势来看,退婚之事几乎已成了定局,谢皇后再去,且不说圣人是否会因着她而改变主意,就算只是想在那种景象下见圣人一面,恐怕都是难事。
圣人从那次病重之后,行事便越发没了章法,许多时候莫说是谢皇后了,即便是他身边伺候了许多年的宫人,也很难洞察他心中所想。
谢皇后在这个时候去劝,只会让事情变得越发难看。
到时候事情越发闹大,传闻出去,那些等着看谢家笑话的人岂不是就顺应了心意?
谢皇后听完画萍这一番话,脸色变了几变,到底是被她说服了。
也确实再没有动作。
这件事终究会过去的,她想,等风头过去了再给谢行玉安排个家世高的贵女。
凭着谢行玉的身份和本事,这并非是件多么难的事。
至于江奉容那边,确实也得有些动作。
好在这桩婚事退了之后她便也没了依靠,要对她做些什么也自然不难。
如此,便也能彻底了结了这桩事。
而隋璟的书信中,便也详细说明了退婚之事。
谢皇后将这件事写进书信之中,倒也并非是有别的目的,只是想告知隋璟,如今谢家的情况并不太好。
慧妃专宠,却又跟隋止交好,退婚之事,亦有他们从旁帮衬,这一桩桩一件件,看起来都是冲着谢家来的。
隋璟或许年幼,但经历了这颇多事情,也终究该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与重担了。
隋璟看完这书信,心绪也确确实实有些乱了。
他在西山大营里的这些时日,之所以觉得轻松,是因为不需要面对宫中的那些尔虞我诈,就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士兵一般,每日只需要按时起来操练,而后学学兵书之类。
虽然也累,可却也能倒下便休息,不需要顾及那么多旁的东西。
不过隋璟的心里也向来明白,他与这里的其他人是不同的,他不得不去做的那件事,也比留在此处做个寻常士兵艰难许多。
此时他看向眼前的辛穆,忽地道:“辛穆,如同有朝一日,我要去做一件很是疯狂,很是荒唐的事,你会愿意和我一起吗?”
辛穆愣住,而后笑了,“怎么突然这样问,三殿下想做什么?”
他向来没心没肺,自然也不会多想。
隋璟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忽地也笑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些过去的事罢了。”
辛穆还想再问,隋璟却已经起身上了塌,“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早起操练呢,我记得明日一早应当是要练习射箭的,辛穆,你可得好好表现!”
辛穆闻言想起明日早上的安排,顿时便愁眉苦脸道:“别提这事了,让我舞刀弄枪倒也罢了,射箭是当真不行。”
说着,他也上了榻,“罢了罢了,累了一整日了,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军营中的人,即便心里装着事,可沾上枕头,却也很快便睡了过去。
窗外夜色发沉,里边也只余下均匀的呼吸声……
***
又一日过去。
景芳院。
周氏这些时日都格外关注江奉容的动向,此时也正一边饮茶,一边听着手底下人禀告她今日的举动。
“这会儿时辰虽然还早,但人已经是出了府了。”孙嬷从绿夏那儿得了消息,便一一如实说了,“绿夏说那江奉容大约也是知晓些什么,不管做什么事,总想法子避着他们几个。”
“所以她能知晓的事情,也实在不多。”
周氏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每日早出晚归,也不知到底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孙嬷道:“若是夫人担心,不若明日老奴就遣人跟着她出府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周氏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原本周氏是不至于如此在意这些事的,只是如今的情况与从前实在很是不相同。
自从江奉容与谢家退了婚之后,周氏看江奉容的目光就全然变了。
从前因着有这样一桩婚事在,自然无论如何都是要客气些的。
而如今婚事退了,江奉容甚至还得罪了谢家,所以在江家的身份也变得尴尬起来。
周氏一直盯着她的动向,一是觉得她对于整个江家来说是个祸害,若是不盯着她,倘若再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还要连累了江家。
二便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寻着江奉容的什么把柄,若能借机将她驱逐出府是最好的。
自然,周氏肯定是不知晓江奉容早已有了离开江府的念头。
毕竟在她看来,江奉容留在江府好歹是吃穿不愁的,若是流落在外,一个娇弱的女子能做得了什么?
正如此想着,外间有动静传来,周氏身边的孙嬷快步前去查看。
不消多时,孙嬷匆忙从外间走了进来,脸色古怪道:“夫人,有人上门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