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知晓一切,却依旧无法放下心来。
偏偏她还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祈祷着他们二人一切顺遂。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江奉容卸去珠钗首饰,正要歇下了,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响。
江奉容一怔,她脑中马上便浮现了一道身影,而心跳也不由得加快,而芸青也显然想到了这一层,笑着道:“这个时辰过来的,除了太子殿下便也没有旁人了!”
说着,她一边给江奉容拿了外衫披上,一边向外间问道:“是谁呀?”
外间人顿了片刻,而后才答道:“阿容,是兄长。”
是周之昀的声音。
江奉容虽然心底有些失落,但面上却不显。
而芸青却直接叹了口气,“还以为是太子殿下来了呢,小姐与太子殿下可有好些时日不曾见了。”
她这些时日以来一直是贴身在江奉容身边伺候的,江奉容心里想着谁,虽然不曾说出口,但她却也是能感觉出来的。
江奉容见她如此,语气也有几分无奈,起身去给周之昀开了门。
周之昀这会儿却是提着一个食篮进来的。
瞧见他手中的食篮,江奉容有些意外道:“兄长这个时辰了还不曾用膳,我早些时候已经在母亲那儿用过膳了。”
周之昀走进里间,将食篮里的吃食一道道端上了桌,“这是从望月楼带回来的,都是你爱吃的,你若是吃过了,就陪兄长喝几杯吧。”
说罢,他又从食篮里拎出了一壶酒来。
芸青正要说些什么,江奉容却发觉周之昀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想到隋止与赵文婴,心里也不由有些担忧,于是上前一步坐下,“兄长,可是殿下那边……出什么事了?”
周之昀却并未承认,也不曾否认,只给江奉容倒了杯酒,又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而后举杯道:“先不说那些,先陪兄长喝一杯吧。”
话音未落,他已是将那杯酒举起,而后饮下。
江奉容见他如此,心中自然越发不安。
想着倘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周之昀应当不至于如此的。
她与周之昀认识的时间虽不算太长,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对于他的脾气性格也算有些了解,知晓他这人性子一向乐观。
能令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那足以说明是当真出了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
这让江奉容的心里又如何能不担心。
她只得转眸看向一旁的芸青,吩咐道:“芸青,你先去歇息吧,我陪兄长喝几杯。”
芸青神色有些迟疑,可江奉容却轻轻点头,“没事,去吧。”
如此,芸青才退了下去。
而江奉容也举起酒杯,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她的酒量向来不算好,不过周之昀带来的是望月楼的甜酒,口感很好,却也不怎么醉人,上京有不少世家小姐都很是喜欢,若是举办宴会,都会备上一些。
江奉容也是偶然品尝过一回,如今品出是这甜酒,她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些。
毕竟依着她那酒量,若是是旁的酒,要她陪着周之昀饮,她恐怕两三杯下肚,就已经是不省人事了。
见江奉容将酒饮下,周之昀又给她倒了一杯,而后自顾自地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空。
江奉容见他只顾着饮酒,也不由叹了口气,劝道:“兄长,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你应当与我说清楚才是,只是饮酒又有什么用呢?”
周之昀抬眸看向眼前人,神色痛苦道:“对不起阿容,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真的没得选……”
周之昀这般神色语气,只让江奉容心底越发不安,她知道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而且是谁人也无法解决的事,但既然周之昀过来见她了,就说明至少她应当还是能做些什么的。
所以她面色越发凝重,甚至伸手将他手中的酒杯一把抢了过来,“兄长,我只想知晓到底出了何事!”
周之昀痛苦地双手抱头伏在了案几上,再抬起眸子时甚至眼眶都是通红的。
江奉容知道此时的他定然是痛苦极了,但却也只能安慰道:“兄长,你既然这个时候来见我,那我应当能帮得上你的忙对吧,你与我直说便是,算来周家也救了我一回,倘若不是你们,我可能当初便死在赖家了。”
“既然我这条命都是你们救回来的,你们有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也应当做些什么的。”
江奉容的话音落下,周之昀却依旧是一言不发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终于时声音沙哑地开口道:“他们带走了姻姻……”
江奉容愣住,问道:“谁?”
“三殿下。”周之昀抬眸,“或者说谢行玉。”
江奉容深吸了一口气,听得周之昀接着道:“他想要你,他让我用你来交换姻姻……”
听到此处,江奉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难怪周之昀如此痛苦了,周姻是他的妹妹,若是让他对此事置之不理,他是绝对做不到的,可江奉容与他相处时日或许不长,但两人也早已算作是朋友。
要他那样性子的人对身边朋友下手,确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两边都难以舍弃,所以他痛苦不堪。
江奉容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既如此,那就用我去将周小姐换回来吧。”
周之昀怔住,而后很快摇头道:“他们如今与太子殿下关系如同水火,你若是当真落入到他们手中,万一要是……”
可江奉容却看着眼前人,很是认真道:“兄长,其实你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吧,若是不以我作为交换,那便也没有别的法子救回周小姐了。”
“我明白你心里可能还有些愧疚,所以迟疑着不愿意这样做,但周家帮了我许多,所以兄长也好,父亲与母亲也罢,都无需因此而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在周府的这些时日她真的过得很快乐,但到了如今,其实她也已经清醒过来了。
无论周府的一切多么美好,终究都是不属于她的。
她只是个过客罢了。
第七十九章
而她此时的话虽然说得直接, 但却也不曾说错。
周之昀既然今夜来寻她了,其实就代表着他已经是做出了选择。
否则这件事周之昀根本不会让她知晓。
当然这亦是情理之中。
江奉容的心里全然不会有埋怨。
毕竟周姻是周之昀真正的妹妹,他若是因着江奉容这个假妹妹而舍弃了真正的妹妹才是怪事。
而周之昀之所以这般迟疑, 不过是因着还有些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觉得有些对不起江奉容罢了。
既然如此, 那江奉容便安了他的心, 告诉他自己理解他的选择,更不会生出怨怼心思来。
如此,他或许心底也能好受些。
周之昀沉默着听她说完这些话,张了张嘴, 却只觉得心下酸胀一片, 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半晌,他听得江奉容接着道:“凡事自有定数, 兄长,你来之前是如何打算的, 如今便如何做就是了,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怨你的。”
说罢,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片黑暗与寂静中,她听到脚步靠近的声音,接着便是周之昀的声音,沙哑中甚至藏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哽咽, 他喃喃道:“对不起,阿容,对不起……”
她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就感觉到肩膀处传来一阵沉闷的痛感,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心里反而稍稍轻松了些。
在周府的这些日子, 她过得很好,也一直很感激周府的这些人。
但心底却一直明白,她顶替的是周姻的身份,即便好似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所有人都告诉她如今的周姻过得很好,甚至是真正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周府的人也真正将她当作了亲人来看待。
仿佛她真的已经成为了周姻。
可她到底不是周姻,她是江奉容,所以留在周府的日日夜夜,她的心里总还是不免有些不安。
如今能为了周姻做点什么,即便前路未卜,她想,也算是一桩好事。
她在一片黑暗中彻底地昏睡过去,再醒来时似乎隐约听得周遭传来了有些嘈杂的争吵声响,她的意识慢慢回笼,瞧清楚了自己现在的所在。
原来此时的她正处于一辆马车上。
而马车外间的争吵声音也逐渐清晰。
那声音似乎是谢夫人与谢嘉莹……
谢嘉莹道:“如今那个阿嫣成了兄长的妾室,连孩子都怀了几月了,江姐姐死里逃生原本就很是不易,怎么如今还要被他这般折腾?”
谢嘉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就是谢行玉了。
谢夫人却叹了口气道:“左右他是你兄长,如今到了这种时候你又何苦再与他为难?”
又道:“阿嫣不过是个妾室罢了,行玉对她不过几分新鲜感罢了,若是阿容在意,等她将那孩子生下来便打发出去就是了,你兄长如今是在刀尖上讨活,你就懂事些,别再做些令他为难的事了吧。”
谢嘉莹显然还有些不服气,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江奉容却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唤道:“谢夫人,嘉莹。”
二人的谈话戛然而止,谢嘉莹转眸看见江奉容醒来也是高兴,连忙上前挽着她的手道:“江姐姐你可算醒来了,快来吃些东西吧。”
此时马车已经行进了一个日夜,她们这会儿停下来稍作歇息也是因着这些人顾着谢夫人谢嘉莹与江奉容娇贵的身子,让她们有个停下来用膳的时间。
但谢行玉安排的时间紧迫,却也是不可能歇上太久的。
江奉容听她如此说才觉得腹中空落落的,确实是有些饿了,于是也没有矫情,顺手接过一张饼便吃了起来。
半张饼入腹,她又饮了几口水,才算是舒服了些。
见她脸色稍稍好了些,谢夫人原本想上前与她说上几句话的,可底下却有人上前来禀报,说是该启程了。
时间紧迫确实是耽误不起的。
谢夫人也只能先把那些打算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谢嘉莹却挽着江奉容的手不肯松开,道:“母亲,我与江姐姐许久未见了,不如我与她同乘,正好我们两人可以好生说说话。”
谢行玉安排的人此时是扮作了商队的模样,一行人足足安排了五六辆马车,其中除却一些当真装模作样地装了些所谓的货物之外,便是空置的马车了。
这会儿谢夫人听出谢嘉莹的意思,想着她们二人原本便感情很是不错,于是点了头道:“你们二人确实很久不曾见过了,今日难得有这机会,好生聊聊也是应当。”
说罢,她便转身上了另一辆空置的马车。
谢嘉莹与江奉容上了原本那辆马车,到了这会儿她才突然想起来不曾见着阿嫣,便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见阿嫣姑娘?”
她此时这般问确实只觉得阿嫣不在此处有些奇怪,毕竟谢家的人都在此处,谢行玉既然想将家人都一同接到身边,总不至于落下了一个阿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