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嗣音看着他开始认真打算的模样,深吸了口气:“澄朝,不可能的。我做不到,也不能让你为我这样做。”
陆澄朝看着她一脸抗拒的模样,整个人彻底安静下来:“昭昭,你爱过我吗?”
“倘若抛开所有的顾虑,你有爱过我吗?”
谢嗣音看着他张了张口,有心想说什么,最后又无声的闭了回去。
“我不知道。”
“澄朝,在此之前,我喜欢你的容貌性情,喜欢你的光彩照人,喜欢你对我温柔的模样。”
“同你在一起总是很开心,因为你永远没有条件的偏向我,宠溺我。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的父王......还要宠我。”
“所以,我喜欢你,也愿意同你成婚。”
日光穿过窗棂子落到谢嗣音的脸上,黄昏时候的暖光将人照映得如同佛前哀悼的白玉兰。
她停顿了一下,道:“澄朝,你就像九天之上的白月光,那样耀眼皎洁,没有人不会喜欢你的。”
“可是,对不起,澄朝......”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爱上你,一切都变了。”
“命运将我带到了苗疆,又遇到了他那样一个人。”
“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遇到他之后乱了套。我之前从来不信命,如今却觉得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女人神色中透着凄然,就像颓然的玉山倾覆。
陆澄朝慢慢朝她走近,清浅的眸色里浸满哀伤:“昭昭,你爱上他了,对吗?”
谢嗣音默默垂下眸子:“我不知道,即便过了这么些日子,我仍旧觉得头昏脑胀。”
“当初那些记忆我根本不敢想。以前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喜欢他,哪怕上次他当着我的面跳了崖,我也可以平静的处理剩下的事情。可是这一次......当我再次看到他倒在我面前的时候,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几乎将我击溃。”
“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怎么能再死?”
“怎么能死?!”
谢嗣音说到最后,声音有些激动。她重新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继续道:“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很多人都恨不得他死了才好。我曾经也这样想。可是如今......我好怕。我真的害怕他会再也醒不过来。”
“澄朝,谁都可以明目张胆的恨他。”
“只有我......恨不得,也爱不得。”
那个字一说出口,谢嗣音的双眼又重新涌出泪水。
“倘若他一直强迫我,那么我也可以无所顾忌的恨他!可他偏偏......”
“欺辱我的时候,又拿着性命爱我。”
“澄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再恨他,也做不到......就此不爱他了。”
“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忘了他了。”
陆澄朝冷笑一声,转身就走,衣服在行动间发出猎猎声响,一直走到门口,男人停下来,目光望着外头盛开的合欢花,声音低沉:“你现在说不会忘了他,可能过段时间......连仡濮臣是谁都不记得了。”
“昭昭,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些什么。”
男人说完之后,直接走了。
“澄朝,澄朝......”谢嗣音往前快走了几步,男人却再没回头。
谢嗣音怔怔的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青无快步走了过来:“郡主,宁国侯派下人过来说,老夫人不好了。看看您能不能联系到傅小姐,请她回来一趟。”
谢嗣音回过神来,怔怔道:“傅老夫人不行了?”
青无沉着脸点了点头:“也就这几天的时间了,如今还强撑着一口气,就是在等傅小姐。”
谢嗣音抿紧了唇:“之前在陈留见过,如今应当还在附近。墨则,去给墨方传信。”
“是!”一道黑影从树梢之后探了个头,又重新消失。
东边月亮渐渐升起,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谢嗣音望着夜色喟然一声:“回去吧。”
如此过了三天,陆澄朝再没有过来,似乎也没有别的动作。
仡濮臣仍旧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心脉虽然虚弱,但幸好的是,总算稳了下来。
永昌帝的神志也已经醒了过来,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生了雷霆万钧之怒,狠着手段处理了不少人。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整个汴京城彻底安静下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傅姮娥回京了。
谢嗣音听到消息,放下给仡濮臣喂的药,站起身道:“母亲是否也还没去宁国侯府瞧瞧?青无,你去请母亲一起吧。”
等两人到了宁国侯府,傅姮娥也刚刚回府。
府里人人神色哀悼,行动默然不语。
宁国侯夫人见了谢嗣音也没什么别的情绪,彼此见了礼,就引着宣王妃和谢嗣音进了后面的大院正房:“怎的劳王妃亲自过来了?”
宣王妃叹道:“理应过来瞧瞧,夫人也节哀。”
宁国侯夫人跟着叹一声:“谁都免不了这么一天,幸好的是,老太太没受多少苦。”
正说着,宁国侯夫人打了帘笼,引着人进了房。正要低声说话,就听房内一声带着哭声的叫唤:“祖母!”
“祖母!是我,我回来了。”
“我是姮娥啊,我回来了,你看看我。”
老夫人鬓发如银,双眸灰白无神,听到说话声,歪了歪脑袋,视线跟着追过去,似乎认真打量了两秒钟,慢慢张口道:“是谁呀?”
宁国侯低下身子,冲着老夫人大声道:“娘,姮娥回来了。您不是一直惦记着她吗?现在,她回来了。”
老夫人哦了一声。
傅姮娥再忍不住心下悲恸,出声道:“我是姮娥,祖母,姮娥回来了。”
声音嘹亮,重新将老夫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谁啊?”老夫人抻了抻脖子,茫然道。
“是姮娥啊,姮娥回来了。”宁国侯几乎凑到了她的耳边,指着傅姮娥大声道:“您看看,认识吗?”
老夫人看着傅姮娥反应了半天,摇了摇头,“谁啊?”
傅姮娥瞬间崩溃出声:“祖母!”
“祖母,您瞧瞧我,我回来了。我是姮娥啊,姮娥回来了。”
老夫人静静的看着她哭,眼里似乎有神,又似乎什么也认不出来。
过了良久,才慢慢吐出一声:“哦,回来就好。”
傅姮娥哭声一停,连忙擦了擦眼泪,冲她笑道:“祖母,您想起我了吗?我是姮娥,是姮娥回来了。”
老夫人恍若未闻,慢慢将脑袋回了过去,跟着合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累了。
傅姮娥死死咬着唇,趴在她的身前哭得无声。
谢嗣音也忍不住偏了偏头,擦过眼角的泪水。
宣王妃眸色也微微红了些,偏头冲着宁国侯夫人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宁国侯夫人道:“一早就备下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老夫人重又睁开了眼:“我想吃红莓了。”
宁国侯连忙叫底下人去取,不过片刻功夫下人就带了过来。
傅姮娥擦了擦泪,接过叉子取了一小块,凑上前道:“祖母,红莓来了。”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目光炯然的望着她张了张嘴。
傅姮娥给她送了口中,老夫人咂摸了两下,又张了张嘴。
如此喂了大概四五口,老夫人对着她含混出声道:“好吃。”
傅姮娥刚刚止住的眼泪重新冒了出来,她哑着声音道:“那祖母再多吃几个。”
老夫人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脸色跟着慢慢发红。
宁国侯一见,连忙吩咐太医往前走,太医瞧了一眼,摇了摇头,悄声道:“再上一碗参汤吧。”
可没等喂进去,老夫人的牙关已经紧了,强睁着抬了抬眼,可不过三两秒的时间重新又闭了上去。
“祖母!”傅姮娥只觉得心头被剜去一块儿,痛得恨不得一起去了。
“快别哭了,一会儿还有的哭呢。”宁国侯夫人连忙扯住傅姮娥,低声道。
说着,招呼娘子们上去穿衣,吩咐地下婆子们停床铺褥。
宣王妃悄悄拉着谢嗣音退了出来。
“我们走吧,等等再来。”
谢嗣音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同宣王妃一起回府。
车轮哒哒响起,越滚越前。
“哎,人这一生啊,说长不长,说短......却是倏忽之间。”宣王妃叹了口气,拉着谢嗣音的手拍了拍,“昭昭,娘亲这些日子不愿打扰你,也是想让你想明白。”
“你......究竟是怎么个打算?”
谢嗣音抿了抿唇,试探道:“娘亲,我若是一辈子不成亲了,您会养我吗?”
宣王妃食指一点她的额头:“这话你应该问你哥哥,看他娶了媳妇儿之后,会不会嫌弃你这个赖在家里的小姑子!”
说到这个,谢嗣音捂着额头偷偷摸摸道:“哥哥似乎和予辛有那么些......?”
宣王妃白她一眼:“你哥哥怎么想的,我是想管也管不了。不过他说了,让我准备着。”
谢嗣音眸光一亮:果然。
宣王妃继续道:“本来以为你哥哥会让我头疼死,可万万没想到,最后让我头疼的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