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笑了一声,手下未停:“郡主,您得跟世子说。”
谢嗣音重重一甩车帘, 面朝向陆澄朝:“陆澄朝,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澄朝笑了笑,冲她温温和和道:“可能要辛苦昭昭陪我一起去趟济州了。”
谢嗣音气得跳脚:“我不去!”
陆澄朝没有说话, 只是双眸温柔如旧的看着她。
谢嗣音如同泄了气一般,气焰顿消:“澄朝, 你这样只会让我厌烦。”
陆澄朝睨了她一眼, 轻笑一声:“昭昭, 当初仡濮臣这样对你的时候, 你不也很厌烦吗?”
“如今又怎样呢?”
谢嗣音气得咬牙:“仡濮臣就是个混蛋,可澄朝......你不能也这样。”
陆澄朝笑了一声:“混蛋又如何?昭昭, 你若是喜欢混蛋,那我也不介意当这个混蛋!”
谢嗣音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不停:“陆澄朝!”
陆澄朝安静的瞧了她一眼,那一眼似乎将她整个人都给剥除了一般,让谢嗣音顿时安静下来了。
陆澄朝忍不住笑了声:“昭昭,我没有那么急色,也不会强迫你的。”
谢嗣音紧抿着唇,没有再说话。
陆澄朝低头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温声道:“你刚醒,喝口水。”
谢嗣音垂眸瞧了一眼,冷笑一声:“澄朝,你说我现在还敢喝你给的水吗?”
陆澄朝勾了勾唇,低头自己先饮了一口,然后重新递给她,声音清浅愉悦:“你都在我身边了,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更何况,我若是真的下药,在你昏迷的时候不是更好?”
谢嗣音仍旧没有接,看着他道:“陆澄朝,我以为我们即便不能成为夫妻,起码也可以是朋友。”
陆澄朝笑了一下,将茶杯放到桌上:“昭昭,你怎么会这样以为呢?”
“若是成不了夫妻,成为朋友有什么意义呢?”
谢嗣音抿了抿唇,以几乎不认识他的眼神看着他:“澄朝,你以前不这样的。”
陆澄朝点了点头,叹息一声:“是啊,正因为我以前不这样,所以我才失去了你。”
谢嗣音心头微堵,陆澄朝整个人真的陷入魔怔了。他不应该这样,他应该还是那个姿容美昳,容止端雅的神仙中人。
她整个人也跟着安静下来:“澄朝,不是你的问题。”
陆澄朝挑眉看了看她,温柔的询问中带上了某种偏执的孤诣:“那是什么问题呢?”
谢嗣音将脊背靠到车壁之上,慢慢垂下了头:“澄朝,是我的问题。是我移情别恋了。”
陆澄朝低笑了一声,那双凤目里渐渐卷起了风澜:“不,昭昭,是我无能,才会让你移情别恋。”
谢嗣音闭了闭眼,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疯了。
她深吸一口气,刚刚平静下去的情绪几乎又要激荡起来。
“澄朝,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无能。有些时候,都是天意弄人。我也曾无数次想过若是当初爹爹更早一些的带人来救我会怎样?”
“或许,我同仡濮臣就不会相识了。也根本不会有这么多恩怨情仇。”
“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当初若不是仡濮臣救下我,我或许会在姆赤蜒的控制下伤害了爹爹,整个苗疆战局瞬间逆转也未可知。”
“而后,也是他在整个苗疆的压势下,保下了我,杀了姆赤蜒,几乎直接结束了苗疆战局。”
“澄朝,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与他虚与委蛇,又勾着他喜欢上了我。要说错,他真的一点儿错也没有。”
说到这里,谢嗣音顿了一下,声音低弱:“可我当时又有什么错呢?我也只是保命而已。”
“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份面对他的小心翼翼渐渐变了。”
她的眼里渐渐溢出些微的笑意:“我会故意给他发脾气,看他拿我不得的模样;也会将人气得跳脚,然后勾勾手指就将人哄好了。”
她的目光有些歉疚的落到陆澄朝脸上,看着他那张琼枝玉树的神仙模样,几乎无动于衷,再没有了从前那些年的怦然欢喜。
她叹了口气:“澄朝,这样的感情......我从来没有跟你过。”
“不是你不好,也不是不喜欢你。是你太完美了,就像云间月一般。我总是拿捏着分寸和力度,和你这般那般的好,从未有过一次争吵和分歧。”
“你更是从来都依着我,任何事情都可以因为我而退让。澄朝,我以前总以为我们会是汴京城最完美的一对夫妻。”
“可是,完美不对啊。”她喟然一叹,面上说不出的叹息,“表面看起来的完美,有时候可能更会毁了两个人。”
“你我之间确实从来没有红过脸,也没有争吵过。可是,你我之间,有真正的了解过彼此吗?”
陆澄朝安静的坐在那里,清浅的眸色在暗淡光线下显出几分波澜。
谢嗣音整个人也平静下来,声音里带着回忆和幽然:“我知道是你一直在包容我,可你这样的包容,却让我从来没有真正走到你的心里去。”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澄朝,我想要了解我的夫君,而不只是将他当作仙人一般对待。”
“雾里看花,朦朦胧胧。美吗?很美的。就像你我之间。”
“可是,它一点儿也不生动,不深刻。”
“风一吹,就散了。”
说到这里,谢嗣音慢慢停下,看着他的目光认真而叹息:“澄朝,你永远给我你想给我看到的一面。可所有人都有不快乐,也都有阴暗面。你之前,从来不给我看。”
话音落下,整个车厢里安静的只剩下车外吱呦吱呦碾过的声音。
谢嗣音这一次顿了很久,重新慢慢道:“仡濮臣不同,他喜欢的时候,就总是开心的表现出来。虽然不开心的时候像条疯狗一样,但是......”
谢嗣音忍不住勾了勾唇,又强压下:“也好哄得很。”
“你我这样的身份,每日里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担心这个勾连那个,害怕不小心犯了致命大错。活得太累了,可是,在过去的日子里却从来没有这个感觉。”
她笑了一下,不只是自嘲还是无奈:“戴面具戴久了,怎么还会觉出来呢?”
“可是在雷公山上的那些日子却不一样,每日里逗弄他,竟成了这小半生难得的轻松。”
“澄朝,我们之间太相似了。这个相似让我们彼此喜欢,却无法深爱。”
陆澄朝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干涩:“深爱?你想说,你同仡濮臣是深爱吗?”
谢嗣音咽了咽口水,似乎心头做下了很深的决定:“如果说雷公山的相处让我喜欢上了他,那之后他来汴京寻我,让我哪怕在失忆情况下都对他生了怜。”
“后来......因着你我成婚那日,又对他多了恨。”
“恨意之下,未及崩溃。他就消了我的记忆。那段时间,确实愚蠢,但......也快乐。”
“而后,你同寨柳乃一起解了我的记忆。太多记忆冲击而来,当时未及再恨他,他......就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在了我的面前。”
“澄朝,直到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死了。我如何敢承认?如何能承认?!”
她扯了扯唇角,望着陆澄朝的目光变得悠长起来:“加之京城事变,所以,我拼命不去想那些,将全部心思都放到京城之事来。”
“在这个时候,他又回来了。”
“活着回来了。”
说到这里,谢嗣音的双眼微微有些通红:“那一瞬间,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失而复得。”
“可在皇宫之中,他再一次倒了下去。”
“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看着他再一次死在我的面前了。”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再让他死了。”
陆澄朝闭了闭眼,没再看她,也没再说话。
“对不起,澄朝。我不能再骗你,也无法再骗自己。爱与恨......”
“我都给了他。”
陆澄朝什么也说不出来,头靠在车壁之上,就连呼吸都变得轻微。
“放我回去吧,澄朝。”
陆澄朝从喉咙发出一声低低的呵音,重新抬起眼皮看她:“昭昭,你要我如何放开?”
“幼时相识于长寿宫,你喊我哥哥。而后少年重逢,海棠宴上你给傅姮娥撑腰,我一见倾心。”
“一直到如今,我眼里看到的人......只有你,都是你。”
“昭昭,你让我放开。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放开?”
谢嗣音有些怔然,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她没有说话,外头却有人冷笑一声道:“陆世子既然放不开,本座帮帮你如何?”
谢嗣音一愣,刷地一下掀开车帘,望了过去。
男人仍旧早上那一身玄色长衫,眉眼清亮,脸色虽然还微微发白,但是整体瞧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仡濮臣,你醒过来了?”谢嗣音眼圈红得厉害,声音微微哽咽。
仡濮臣冲她笑着点了点头:“嗯,醒过来几天了。”
这话一出,谢嗣音刚才的难过顿时烟消云散,几乎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醒过来几天了?”
仡濮臣勾了勾唇:“嗯。”
谢嗣音气得脸色通红,怒道:“你醒过来了为什么不说话?”
仡濮臣以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睨了她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道:“难得享受一番温香软玉,我为什么要醒过来?”
谢嗣音气得想撕了他的心都有,骂道:“混蛋!”
仡濮臣笑得眉眼灿烂,一双桃花眼几乎沁出甜意:“但是娇娇就喜欢我这个混蛋。”
谢嗣音直接被他气笑了,啐了他一口,扒着门框就想跳下车。
陆澄朝在身后直接点了女人穴道,冷然出声:“仡濮臣,你怎么跟过来的?”
仡濮臣眯着眼瞧了他的动作一番,勾了勾唇角,以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道:“娇娇在哪里,我自然也要在哪里。”
谢嗣音:......狗东西。